年杨星火工作笔记7
时间：年9月
地点：查果拉哨所
采访内容：采访重机枪班班长边乔
整理人：刘光福、雪松
（一）苦难的童年生活
边乔,年出生,今年28岁。籍贯：西藏日喀則专区萨迦县德吉公社二队,家庭出身,贫苦农奴。
我（边乔）出生后一年，我阿爸就不明不白地死了。阿妈朋确带着我和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一起生活。领主特若尧凳向我阿妈说：“你男人去向朋友借粮食,沒有借到粮食,在回来的路上过河时，被洪水冲走了”。领主指使他的差役们找借口，把我家的牛、羊都抢走了,土地也霸占了,把我们全家人赶出家门。
我们全家人失去了牛、羊、土地生存的基本条件，家徒四壁，走投无路，到处流浪。在沒有住宿的情况下，大姐、大哥只好去给领主当奴隶，放牛、放羊。阿妈也只有为领主当奴隶，起早摸黑的干活。我只好到处流浪讨饭，有时讨不着饭，饿得软绵绵的，到死不活的。遇着领主的狗、或者野狗追咬时，还得拼命的奔跑。
我六岁那年就帮领主干活，当小奴隶。背领主家一岁的小孩,领主也不给我吃饭。后来我给领主放牦牛，饿得沒有办法时，就在草场上寻找能吃的野草、野菜，学着牦牛吃野草。有一天我们四个窝洛（窝洛：小孩）在草场上吃草、吃野菜时,被领主手下的差役发现后，就追着打我们四个窝洛,我们四个窝洛分別躲在山包上。差役照着我们的脚印找到了，把我们四人弄回来，一个一个地打屁股板子,打手、打嘴，边打边说：“看你们今后还吃不吃草，那是我们的草场，草是让牦牛吃的，谁叫你们四个小崽子偷吃的，看你们今后还敢偷吃吗”？我们四个窝洛被打得伤痕累累，屁股打得不能坐，走路也走不稳，睡觉爬着睡；手被打得三天伸不起来；嘴被打成一个翘嘴，脸也被打肿了。我哥哥在另外一个领主家里也被受牵连，被领主绑(梱)着打了二十个古夹,把我大哥的耳朵打聋了（边乔边说边流泪）。
有一天，一个小喇嘛跑来对我说：“我藏在你们这里不要说，汉人来了，解放军来了，找到我后要殺掉我。”后来果真来了两个解放军。解放军对我说：“你们不要害怕,我们解放军是好人，专门打坏人，解放穷人，解放奴隶，消灭人剥削人的制度。解放了，穷人就有吃有穿了”。
年，我的家乡解放了，我家分得了原来被领主霸占去的房屋，分得了五百只羊,奶牛一只,土地二十克(一克青稞约二十五市斤。中国西藏地方的面积单位,播种一克种子的土地称为一克地,约合一市亩)。三哥放牛羊,阿妈和姐姐种地。乡里办了一所学校,阿妈叫我去上学校读书,我上了一年学校。我在学校努力学習,还学会了打算盘。乡里要成立公社,叫我到会计训练班学了两年。年到年藏历年耍了几天,同时参加了红卫兵,宣传毛主席语录,又去县里上学。在县里上学后，就在会计训练班做司务长工作。
年，我刚满22岁，征兵工作开始了，阿妈动员我去报名当兵。她和蔼可亲的对我说：“我认为当兵保卫祖国边防很光荣，我听说汉族当兵的人，他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到西藏，把我们解放了，我们农奴分得了住房，土地、牛羊，他们还要在这里保卫边疆，保护我们的家园。我们西藏人更应扛起枪杆子，保卫西藏翻身农奴的土地、牛羊，我们再不受领主的压迫，我认为你也可以去考一考，试试能不能去当兵尽义务，保卫家乡，保卫祖国边防。考不上就算了”。
就这样，听了阿妈教育我的话，我自己也不能忘记童年的苦难生活。我就去报名当兵，参加征兵体检，结果体检合格了。我应征入伍被分到亚东独立6营丁嘎边防队。
70年代的丁嘎（照片由芦继兵提供，谢谢）
（二）积极要求入党，干好班长工作
我入伍后，四排副排长张文田经常给我谈话说：“你要努力学习，争取入党”。我就把党章上比较难认的汉字注上藏字，认真学习党章上讲述的党员的义务、对党员的五个要求等。年1月，我填写入党志愿书，年4月，上级党委批准我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一名党员。
从此后，张文田副排长时时处处严格要求我，他对我说：“要高标准，严要求，不能在政治上入了党，沾沾自喜，不能有‘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思想，要用实际行动从思想上真正入党，不能把自己混同于一名普通战士，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我把张文田副排长给我讲的话记在心间,干工作是为党和人民干，共产党员要用党员标准来要求自己，鞭策自己。
70年代查果拉（照片由芦继兵提供，谢谢！）
今年（年）四月份我当班长。快到换防时间，我分别问班上的同志，愿不愿意上查果拉，结果每个同志都愿意上查果拉。我提前向连长提出要求，我们班所有人員都愿意从气候好的丁嘎换到查果拉哨所,重机枪班全体同志都志愿上查果拉。查果拉山上虽然艰苦,气候恶劣，但我们不怕,大家都愿意上查果拉山顶站岗。连长同意了我们的要求。
换防上到查果拉来，连长对我们进行查果拉光荣传统教育后，我就利用晚饭后，组织班里战士开座谈会,组织大家学习，再三强调,要发扬查果拉老同志的光荣传统，开展学习老同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学习身边人的优秀事迹，大家应严格要求自已。同志们在发言中说：“目的达到了→上了查果拉，我们会自觉遵守班、排各项规章制度，在查果拉山上站好岗,放好哨，圆满完成队里交给的各项任务”。
查果拉战士在战壕里学习（照片由军旅摄影师黄道明提供，谢谢）
刚上查果拉，多数同志有高山反应，头昏、头痛，不想吃饭,也睡不着觉，越睡越头痛，甚至有炸裂的反应。我就叫大家一要坚持吃饭，少吃一点都行，哪怕吐了也要坚持吃。用你们汉族的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吃了身体才硬棒”，不要吐了就吓倒了。说内心话，我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藏族，来到查果拉，同样有高山反应，只要叫大家坚持7到12天就适应了。当然，如果心脏有小毛病，血压高等战士，在高海拔地区住的时间长了，对身体健康是有影响的。这就看我们如何正视这个问题。
年从四川西充县入伍的张廷太,团员,去年(年)调入我们班,平时爱唱歌,从早到晚沒有事干总爱唱歌,歌声嘹亮,这是他的一大特点。8月中旬,我发现张突然不唱歌了,脸色也不好,我问他为什么不唱歌了？他说：“父亲死了,就哭起来了。有人说我父亲岁数大了，该死了。我想不通”。我就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黎邦富副班长。我和副班长两人共同找他谈话交心,做思想工作,叫他正确对待人生与死的关系,“人，生是偶然，死，是必然；只是早与迟的事”。你父亲因病寿终正寢，作为儿子，父亲临终也未看上一眼，心里感到很悲伤、悲痛，这是人知常情。老人已死了,不要影响自己的身体。叫小张给家里寄点钱回去,给母亲一些安慰的话，小张也沒有因此影响工作。当他收到家里来信后，其妈妈叫他在部队好好干,他的歌声又传遍了查果拉哨所。从那以后，小张心情不好时,他就主动给我们说。过去光吵嘴,现在不吵嘴了。
副班长黎邦富对我挺尊重,班里工作，他主动与我商量，提建议。他病了,我就替他站岗。我出差回来，他也为我站岗。
我和副班長带头做好人好事,首先我们俩个做好,我们两人一出去做好事,全班战士就跟上来了。如帮助炊事班劈柴禾、背水。
年9月，在丁嘎巡逻海拔多米高的苏古拉（又叫艾稞拉）山口后，在返回途中,李光华因高山反应吐血掉队了，走不动了,座在路边石头上哭起来了。开始我与副连长达娃次仁扶着他走一段路后也不行,他脸色紫乌紫乌的，吐出血沱沱来。达娃次仁副连长就对几个藏族同志说：“我们轮流背小李回连队”。我就和次仁、边巧、索朗建増负责背小李，副连长达娃次仁负责背我们四人的枪支弹药（大约50斤左右）。几个藏族战士，轮换着背李光华,晚上十二点多钟才到达连队。到连队后，我问副连长达娃次仁“背四支步枪，十六枚手榴弹，七、八百发子弹累不累”。他说：“累是累,背得两个肩傍软痛软痛的。但是革命同志,在巡逻路上生了病，不照顾怎么行呢”？
今年（）8月中旬，查果拉边防队组织第一练习实弹射击。重机枪射击靶位设置：在距离米的位置设立2个目标靶，其中：射孔靶、头靶各一个；每人实弹射击子弹为13发,四个点射，命中1个靶，另一个靶未命中，为不及格；命中2发,每个靶命中1发为及格；命中6发,每个靶命中3发为良好；命中8发,每个靶命中4发为优秀。
全班七个同志，只有一个优秀，两个良好，四个及格；全班总评成绩虽然为优秀，但我对四名战士成绩为及格，心里总觉得不满意。心想，自己不懂汉文,无法给藏族战士讲解射击理论,如何掌握射击要领。自己入伍以来，喂了两、三年马，又支左一年多(在亚东县格林岗乡支左),直到成立了人民公社革委会，才回到连队。从步兵班到重机枪班，对重机枪这个重火力在战场上能否发挥有生力量，就完全靠平时掌握的射击技术。所以，平时每个人只是保证实弹射击不吃“烧饼”（不及格）来要求自己的思想是错误的，应予以纠正。
黎邦富同志从炊亊班调来当副班长,开始对重机枪分解结合不熟悉，他对射击诸元理论及战术方面的理论知识比我强得多，他一学就懂；我对重机枪实际操作，实殚射击还可以，但由于不太懂汉文汉语，给大家讲解起来就费力。我暗下决心，明的暗中都虚心向副班长学习汉语汉文，提高班上管理能力，带领大家学好军事技术，才能当好一名名副其实的班长。我主动与黎副班长商量，请他先教会我，我才教其他同志。他拿着教材，逐字逐句的给我讲,指着重机枪的零部件给我讲解名称及其作用，他一边讲，我就一边用藏文记下来。尔后再教藏族战士，要求藏族战士学懂重机枪的组成部份和射击原理、如何掌握好各种实弹射击预习的方法要领。黎副班长表示坚决支持、帮助我的工作，提高班上军事技能。
查果拉战士认真学习军事技术（照片由军旅摄影师黄道明提供，谢谢）
班上实施三、五分钟间隙练习，如架枪，拆枪，装压子弹，对空练习打飞机射击，計算打飞机提前量：飞机提前量等于敌机速度等于弹头飞行时间。坚持每天吃过午饭、晚饭,收过操，就把枪提在操场上练习一二十分钟。全班同志下决心,克服难度大,练好过硬本领。
风雪天中练精兵（照片由军旅摄影师黄道明提供，谢谢！）
今年（年）9月，第二次练习实弹射击,班上8人参加实弹射击考核，1人为及格,4人为良好,3人为优秀。
军事训练：原来架枪需1分钟,现在只需13秒钟；原来撤枪50多秒,现在只需12秒；原来压子弹5秒,现在只需2秒。
爬老鹰岩训练：原来全班需要15分钟（以最后一名为准）,现在全班只需10分钟就到达目的地,沒有一个悼队的。每个同志进步很大，多次受到排长表扬。
不论射击训练场、爬山适应性训练、行军训练内容时，两挺重机枪，枪身、脚架、子弹箱等，大家交替扛枪身。只有这样，全班同志平时养成齐心协力，紧密配合，共同前进的思想，战时才能有效发挥重机枪的战斗威力。
注：重机枪班人员：边乔﹙班长﹚、黎邦富﹙副班长﹚、陈全富、张廷太、童多国(党员,血压高)、土多﹙党员﹚、胡中和(青年)、冯文俊﹙团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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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杨星火：四川省威远县人。年生。国立中央大学化工系毕业。年5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年随十八军进藏。曾参加修筑川藏公路、平息西藏叛乱和民主改革、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边防建设等。在西藏工作20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军旅诗人。
作者：杨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