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我爱慕梁岁,世人也皆知他不喜我。
日日纠缠,也未能求得与他的一纸婚书。
他大婚那日,我一袭喜服送上贺礼,成了他夫人的眼中钉。
1、
我叫顾今朝,当朝护国将军独女。
正是因为身在武将之家,我自幼便对舞刀弄枪格外感兴趣。
那些寻常闺阁女子所学的琴棋书画,托我母亲的福,我也略通一二。
唯独女工一事,分外引得母亲头疼。
这日,我百般聊赖的看着手中绣成的图样,轻声低叹。
“朝朝~”
“兄长!”
我看着来人,当即弃下手中的绣帕,激动的站起身。
“嘘!你小声些,莫让姨母知晓我来找你,不然我回家又该被母亲念叨了!”
这个站在我窗前,不走寻常路的男子是我母亲嫡亲妹妹的孩子,仅仅大我百日的表兄——沈淮。
“呦~我们朝朝这是绣了一对鸭子嘛?不错不错,有进步!”
沈淮话音刚落,我的拳头便招呼到了他的肩胛上。
“嘶!你这丫头这般蛮力,也不知日后那家男子有这般福气!”
见状,我的拳头再次握紧,沈淮多年的经历,也使他练就了见好就收的本事,赶忙开口认错。
“说正事,明日有围猎!怎么样,来凑个热闹?”
“我倒是想,即便是父亲同意,母亲那边......”
“放心!你就说你想不想,剩下的交给我!”
我看着眼前的沈淮,开口道:“想!”
沈淮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挑了挑眉,便利落的从窗户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我思考了一会儿,才转身继续查看刚才被他称作鸭子的绣帕。
“哪里像是鸭子,明明是一对鸳鸯!”
翌日,沈淮如约而至,我母亲十分放心的将我交给他。
等马车走出将军府数十里,沈淮拿出一身早已准备好的男装递给我,便出了马车。
“怎么样?你兄长我可是说到做到!”
“是!是!待下次你与嫂嫂吵架,我定然站在你这边!”
我接过衣服,隔着车帷笑着说。
“这还差不多!懂事!”
沈淮坐在马车前室大声笑着回应我。
据沈淮所说,今日围猎是专为皇宫贵族子弟所办,意在庆祝慧贵妃有孕之喜。
我对宫墙内的琐事向来不感兴趣,便随意敷衍了几句。
“朝朝,围猎开始,我便不能跟在你身侧,若是有疑......”
沈淮说道这里,抬手指了指腰间的银哨。
我牵着挑好的马,冲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入林子深处。
“你一个歌姬之子,做什么在这里扫兴!”
“就是!你再不离开,我便连你一起射!”
我听着嘈杂的吵闹声,好奇的寻声找去。
远远便望见一袭素白衣衫的男子以身躯护住一只兔子。
而其他华服玉冠的皇子贵胄坐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昂的看着他。
还不等我走近,其中一个在马上的男子已然不耐烦的搭上了弓箭。
见状,我也顾不上沈淮嘱咐我要低调行事的话。
我利落的搭箭拉弓,下一秒箭尾带着沈家字号的羽箭破空而出,将那人的羽箭一分为二。
“是谁!”
“在下......沈遇,锦衣卫副千户沈淮之弟。”
我熟练的报上化名,并捎带上我那人人畏惧的表兄。
“锦衣卫?沈淮?”
“那个活阎王!”
我看着他们周边的神色,垂眸掩去眼中的笑意。
“刚才是在下剑术不精,唐突了几位。不知几位公子姓甚名谁,可否留个姓名,带日后我必带兄长上门...致歉!”
我抬头望着他们,唇角若有似无的带着一丝笑意。
“不必了,不过一件小事吧了!”
那位看起来像是带头的男子强装镇定的说完,便带着几人驱马离去。
2、
“多谢姑娘搭救,只是你这般行为可会为自己招致危险?”
身为当事人的男子低声询问道。
我看了一眼那男子,当即下马,惊奇的问:“你...为何唤我姑娘?”
“姑娘耳上环痕虽浅,细看之下也依旧可辨一二。”
我下意识摸上耳垂,随即朝着我面前的男子细细望去,才发现他面色有些苍白。
“你...为何这般护着它。”
我对着他怀里乖顺的小兔抬了抬下巴。
“夫大道自然,造物均等。它们亦有灵。”
“可是刚才若那箭射到你,你可就......”
“若是能护下,一条残命不要也罢!”
我看着眼前有些郁郁寡欢的人,豪爽的一手拍在他的肩头,丝毫没注意他口中的那句“残命”。
“你可真是个好人!对了,我叫顾今朝,你呢!”
“梁岁,再次谢过顾小姐出手相救。”
梁岁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清浅的再次道谢后,便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缓步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收回视线。
那日的围猎,只因梁岁的那句“造物均等”,我便再没放出过一箭。
那日初见后,我虽对梁岁那冷清的性格产生好奇,但却也未从想过不出三日,我竟又再次见到了他。
而这一次,我也从沈淮之妻口中得知,梁岁是丞相府长子,只因其母身份低微,便处处被人刁难。
这日,丞相府主母借赏花宴之名,为自己成年的儿子挑选未来之妻。
我本不想参与,奈何相府请帖送至将军府府门,又迫于自家母亲,只得随沈淮之妻一同前往。
“嫂嫂,辛苦你陪我跑着一趟了。”
“知道你不喜这种宴会,但是丞相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我知晓了。”
马车堪堪停稳,我便下了马车。
相府门前,众多官吏的女眷巧笑盼兮,衣着鲜亮。
反观我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罗裙,倒是显得有些不合群。
“朝朝,你先在这里逛一下,我去那边和几位熟人闲聊一下。”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
“这不是顾家小娘子嘛,不知顾姑娘今日带来了何种绣品?”
一个世族女子突然从人群中指着我大喊道。
那故作娇弱的声调不由得使我蹙了蹙眉。
“绣品?赏花宴观绣品又是何种惯例?”
我沉声回应,竭尽全力隐去语气中的不耐烦。
“顾姑娘许是第一次参加,往年赏花宴夫人都会收集各女眷的绣帕,为日后制衣寻绣样。”
一位掌事婆子见状,语气恭敬的开口解释。
我闻言,也不好推举,但我摸向袖间才发现我竟连前几日绣的两只鸭子都不甚丢失。
“顾姑娘,你的绣帕方才掉在亭间了。”
“梁岁?”
我低声轻唤眼前的人,他却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有人。
不知是我们心意相通,还是我经验丰富,当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女谢过公子!”
说完,我便结果他手中的绣帕,递给了那个婆子。
在看清绣帕上的绣样时,我眸中满是震惊,当然那些旁观者比我还要震惊。
“这......这竟是她绣的?”
“这绣工简直堪比制衣司!”
她们的夸赞被我摒弃耳外,我只是静静的凝视着站在树下沉默不言的梁岁。
3、
看到他转身离去,我竟也不自觉抬步跟上。
“不知姑娘缘何跟着我?”
“额......我是想谢过梁公子。”
“方才已经道过谢,再者前几日承蒙姑娘出手相救,此次便当作梁某的报恩。”
“可是......”
不等我说完,梁岁便垂眸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而迎面走来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疾步跟上他的步伐,低声说:“主子,那绣帕可是主子娘亲留下最后的东西了!您怎么......”
“莫再说了!”
梁岁低声打断了那小厮的话。
但这段谈话却准确无误的落入了我的耳中,并非我有意要听。
只因我幼时曾因中毒失明过一段时间,因而我的听觉格外灵敏。
那一瞬间,心下那一丝忽明忽暗的火苗骤然有了燎原之势,难以抑制。
我站在原地,借着清风,压下心中的悸动。
“嬷嬷,不知这绣帕可是见者有份?”
“自然不是。”
“往年都是将绣帕送至夫人那里,不若今年就由我来改改这个惯例,可好?”
“哦?顾家姑娘有何好法子?”
“这些绣帕的绣样如此美丽,小女也是喜欢的紧,不若就由夫人发起一场赛事,我们凭自身实力赢取心仪的绣帕可好?”
我望着眼前保养得当,一身珠光宝气的妇人,低声提议,并将她推至高位,不给她一丝拒绝的机会。
殊不知今日这一高调行事,竟为日后埋下了“隐患”。
“我觉得你这法子极好,那便由这么办吧!不知姑娘们可愿一试?”
“自然,夫人的提议甚好!”
“全听夫人安排!”
不知这位丞相夫人作何想法,竟安排上了投壶游戏。
我看着手中的羽毛箭,势在必得的浅笑着。
“顾家姑娘拔得头筹!”
那个掌事的婆子看着我,高声宣布此次游戏的结果。
“献丑了。”
我浅笑着将手中剩余的羽毛箭递给一旁的小厮,便利落的拿走了梁岁的那块绣帕。
“小女今日家中还有急事,便先行离去了。”
我细心的将绣帕折好,贴身放好,便借故离开了丞相府。
那日回到家中,我本想着下次再见之时,便将这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绣帕归还。
却不想刚至家中便听闻圣上下旨,命父亲征伐边疆。
父亲本就年事已高,近日又偶然风寒,属实是不宜出征,但是皇命难违。
我只得退而求其次,一袭男装同父亲一同出征。
“朝儿,万事小心!”
“母亲放心,孩儿同父亲定然毫发无伤的得胜归来!”
我看着高悬的烈日,向父亲点头,示意时间差不多了。
“启程!”
我坐在马背上,下意识朝身后的城墙上望去,隐约看见一抹素白色人影,当我再次确认时,便什么都没了。
我随父征战疆场,整整两年有余。
每每身陷险境,我想起的第一个人便是梁岁,而那条绣帕也伴我赢得了一场又一场胜仗。
“朝儿,你来。”
“父亲,可是不舒服?”
我看着脸色有些不适的父亲,急忙询问道。
“京中来信,粮草已在路上,你前去迎一迎,以防敌军半路埋伏!”
“是!父亲还需多加休息才是。”
“无碍,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我双手抱拳,俯身行礼,随即转身离去。
4、
我带了五六人,便低调启程迎接粮草押送官。
行至一处深山,我第一时间察觉此处静的蹊跷,却依旧反应慢了些。
我堪堪躲过向我射来的第一箭,却无力躲过身后自高处滚下的巨石。
正当我合眸静待,被没有感到预料中的痛感。
但温热的怀抱和近在咫尺的痛呼声,让我迅速做出反应。
“梁岁!你没事吧!”
我看着脑海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他,一时间慌了神。
直到他轻声说:“先离开这里!”
我才意识到我们所处的境地着实不适合“谈情”。
我利落的将他的手搭在我肩上,快步带他远离险境。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为何而来,便是我在此的原因。”
“你就是这次的粮草押送官?”
梁岁不再回应我,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看着他额前的汗水,低声说:“身在战场,生命为重,得罪了!”
说完,我便上手解他的衣衫,而他也只是看了一眼我微颤的手,不发一言。
我看着他背上的上,心脏如同被攥紧般抽痛不已。
“我到附近找一些草药,你等我一会儿。”
我察觉到眼角滑落的泪珠,强忍着哭腔说。
“顾今朝!”
这是他第一次唤我名字,尽管语气依旧不带任何感情,却足矣扰乱我的心曲。
“外敌行踪不定,我们还是早些回营地妥当。”
“可是你......”
“我无碍,现在这个时候,副官应当将粮草押至营中,我们也该早些回去。”
“......好!”
我看着已然站起来的梁岁,只得点头应下。
但他额前细密的汗珠暴露了他伤势的严重。
我自然的从怀中拿出绣帕为他拭去汗水。
正当我想收回绣帕才发现,那帕子正是梁岁的那块。
“对了,正好将这帕子还你。”
“你......”
梁岁目光复杂的看向我,下一秒便挪开目光。
“罢了,既已给了顾小姐,便没有要回的道理。”
我望着手中的绣帕,又看了一眼早已走在前面的梁岁,默默将它收了起来。
回到营地,我急忙唤来军医为梁岁医治,直到知晓他伤势无碍,我才赶往父亲的营帐。
“朝儿,无事吧?”
“孩儿无事,父亲放心。”
“那便好,今日粮草已至,明日最后一战,定然大捷!”
“大捷!”
同父亲商量好最后一战的战术策略,我便悄声溜去了营地的伙房。
“做点什么呢?受伤之人?煮些粥好了!”
我边喃喃自语,边回忆着母亲为父亲煮粥时的模样。
“加点......盐?对,加点盐好了,有点味道。”
“这是什么?”
我抬手抚着下唇,看着眼前的瓶瓶罐罐,无奈蹙眉。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我凭着模糊的记忆乱加一通,便等着粥煮熟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粥便煮好了,我将其盛到碗中,便快步去了暂时安置梁岁的营帐。
“你还没睡呀?”
我刚进营帐,便看见梁岁似乎看着什么发愣。
但他收起的动作太快,以至于我并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莫名熟悉。
“我...军中太医说你虽无大碍,但还是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我煮了点粥,你吃一些吧。”
我将粥放在他面前,满眼期待的望着他。
“多谢!”
梁岁依旧淡漠的道谢,随后便拿起碗勺,喝了一口。
他第一口喝完,动作僵滞了许久,才缓缓开始喝第二口,直到喝完整碗。
“怎么样?”
我看着他喝完,轻声询问道。
“顾姑娘手艺不错。天色不早了,顾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吧!”
我本想多同他亲近亲近,却不想他先一步婉言送客,我只得笑着离开。
“那梁公子也早些休息。”
回到自己的营帐,我吹熄了烛火,无声坐在床榻上望着那块绣帕发愣。
5、
“谁!”
恍然间,我望见帐外映出的黑影,低声开口。
那人影似是不舍般在那站立许久,直到我起身点灯才快步离去。
我心下焦急,不顾什么男女之别,便快步奔去了梁岁的营帐。
“梁岁!你没事吧!”
梁岁一袭白色里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额上满是汗水,呼吸也有些细微的不匀。
见状,我骤然转身,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那个,我......刚才有个......人影,我怕......你...,所以......”
我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却始终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我无事,许是你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好!那我...我先走了。”
我急忙跑出他的营帐,借着秋日夜晚的凉风吹散我脸上的“灼热”。
翌日,我随父亲整顿军队,静待军令。
临行前,我特意叮嘱了军医要记得为梁岁换药。
却被与父亲关系不错的副将叔叔有意调侃,我也只得佯装生气躲过他们的试探。
那日一战,凄厉的嘶喊,疯狂的杀戮,炽热的烽火,使得两军兵士皆奋勇向前,战争越发激烈。
那日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倾洒在平息的战场上,也同样笼罩着大战得胜的我们。
“朝儿,今日战事大捷,安排下去今夜举办庆功宴!”
“是,孩儿明白!”
我领命下去,便直奔伙房告知伙夫今夜办庆功宴一事。
随后,我便回营帐换下沾血的盔甲,换上一袭淡蓝色衣裙,发髻轻挽。
望着镜中双颊泛红的自己,我不由的露出一抹羞涩的神色。
夜色阑珊,我看着坐在一侧桌上的梁岁,深吸一口气跑向他的位置。
“梁岁!你伤好些了?”
梁岁许久没有回复,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一时间我心下不禁暗想是不是这身衣服不适合我。
“好多了,多谢顾姑娘关心。”
“你唤我今朝便可。”
梁岁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
我咬了咬下唇,骤然站起身,对着梁岁大喊道:“梁岁!我心悦你!”
“喔~~”
军中皆是男儿,见此情景,都开始欢呼,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梁岁握着酒杯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良久他才面不改色的起身。
“顾姑娘的玩笑话有些过了,梁某还有事,就先行离去了。”
我望着梁岁离去的身影,大声喊道:“梁岁,我们打赌,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闹剧过去,军中将士继续喝酒庆功,而我早已抱着酒壶孤身坐在一角“浇愁”。
第二日,待我清醒之时,我已然在自己的营帐中。
回京之日已定,我便日日想着早日启程,便也没有深究那晚我究竟是如何回到帐中的。
回京之后,我第一时间便四处询问梁岁身在何处。
花了些钱财,得知他身在茶楼,我当即赶往那里。
“梁岁!”
我高声唤他,快步跑到他身侧的位置上。
“顾姑娘,我想我说的很清楚,我们不可能的。”
闻言,我眸中翻涌着失落的神色。
随即,我低低垂眸掩去眸中的失落。
“梁岁,因为你拒绝一次两次便放弃,那我就不是顾今朝了。”
6、
我低声在他耳侧说,随后便借着桌子跃上二楼。
高声对着楼下的梁岁喊道:“梁岁!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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