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日重辉——澹隐山房藏沈曾植遗墨续
《武陵与女君》
为沈曾植以骈文创作的才子佳人小说
通篇八千余字，未见诸籍刊载
为沈氏文学创作里的又一遗珠
在中国古典文学史上，尽管骈文的发展不绝如缕，但用骈文来写小说，仅是文人偶一为之的尝试，晚清以前的骈文小说只有《游仙窟》与《燕山外史》两种而已。到了民国初期，创作骈文小说竟成为一股热潮，当时有数量可观的骈文小说涌现。还有部分小说虽算不上是骈文小说，但于抒情议论描写之处亦好用骈偶句式，形成了一种骈俪化的倾向。
民国骈文小说的兴起，肇始于徐枕亚《玉梨魂》的发表。年，《玉梨魂》开始在《民权报》上连载，年，该小说发行单行本。“出版两年以还，行销达两万以上”，它在图书市场上取得的成功刺激了文人创作骈文小说的热情。范烟桥曾述及这一时期骈文小说发展的盛况：“时海上杂志风起云涌，大有旌旗蔽空之概，一时载笔，争奇斗胜，各炫其才富。于是，一时之作，典实累缀，不厌饾饤。”据不完全统计，民初的骈文小说至少有30余篇，以中短篇为主，长篇且形成单行本的则有《玉梨魂》与《兰闺恨》两部。骈文小说在民初兴盛，实非偶然。它首先与大行其道的复古思潮息息相关，复古思潮倡导发扬国粹，而骈文作为国粹之一种，亦在发扬之列，民初的骈文小说家们也是言必称国粹的。正如《民权素》的编者刘铁冷、蒋箸超称，当此“河山迟暮、国粹沦亡”之时，应“合负提携之责”。
沈曾植
駢文小說《武陵與女君》稿本
水墨紙本鏡心九頁
31x56.5cmx2;28.5x61cmx2;29x91cmx5
《海日樓逸乘》第66～83頁
戴家妙主編，年
｜十竹斋北京秋拍-LOT｜
十竹斋北京秋拍｜海日重辉——澹隐山房藏沈曾植遗墨专场中甄选的此篇骈文小说《武陵与女君》，可谓是应当时风气而成的戏作，小说大致讲述了翩翩公子武陵与女君霞君之间的情感经历。情节和人物设置上乞灵于《西厢》，在二人的情感纠葛中穿插进数条矛盾的人物线索，如女君的婢女散侍，为红娘式的机敏角色；武陵的刎颈之交琅琊，则为心机狡狯的登徒浪子；还有友人嵞山、身陷青楼的九娘等等，都相继交织在二人的情感线之中。小说以四六体行文，通篇辞章满溢，用典繁深，以高度诗化的叙事节奏展开对小说情节的延展，读之令人有雅丽精绝、含蓄深婉的审美体验。与《吴语方言小说》行文之俚俗截然相反，此篇乃纯雅之致极。诸如女君赏花的风雅、武陵以文辞对诸女子的品评，其所作的“娇合廿二品”、“抱秀十六品”、“拟艳十六品”等，虽关风月之事，然典雅藻丽，俊语连珠，实非才学精深者而不可为也。
嘉兴博物馆藏沈曾植（左一）
可见，相较于古文（散文），骈文这种在表情达意上极尽纡徐曲折的文体更宜于用来纾写长吁短叹式的幽怨之情。文人们在雕章琢句中，可以缅怀过去与炫弄才学，在婉转舒缓的叙事节奏中，可以谱写心底的牢骚与幽情。沈曾植在海上蛰居的失意时光里，词章之乐或许是排解他胸中苦闷一剂良方，此骈文小说既是沈氏才学的反映，也可从中管窥他对旧时代的依恋，流露出深深的复古情怀。
小说原稿暨释文通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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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骈文小说《武陵与女君》/十页之一
释文：
四玉清散侍雲柳夢餘侍史從女君久，歡娛愁悸，心息相依。君多沈綿之思，妝罷斂裾，默然獨坐，往往移晷，大較動以之憂不自言，動以之喜亦自言。武陵雖宛轉體貼，丈夫終有豪情，十五六耳。散侍隨人脂奩見性，繡黻眉黛關意。眗而得之，乃往往得其八九。君以是故，特與散侍親，所得聞有武陵不得聞者。然其言簡澀而幽咽，機鋒略善，佔閟不再，示氣婉而志強。外極柔順，內含峭潔，詞令清雋，情衷奧密，非粗心淺識所能浹洽固也。女君性愛花，而品評多翻舊案。謂山茶，當代牡丹為花王；謂梨花，格高於梅；謂薔薇、月季、酴醾同種，不應異品；謂聚八仙不足當，瓊花、繡球當之為稱。斜街屋後有小圃，月夜憑闌坐石，往往移更。太史敦促，始歸室。晨興獨往，不呼婢媼也。簪花髻上，閱日不蔫，茲為異事，女伴
戲稱之花神。穿英結蕊，特多新思，有所製必與散侍共之。午日閨宴，玉頬微酡，素綃窄衫，金純玄襩，頹雲如漆，正插魏紫一花，徙倚闌前望之，疑為神女。散侍最服膺《詩》稱莊姜『巧笑倩兮，美目盻兮』兩語，為摹繪美人第一義諦。施朱太赤，施粉太白。宋玉微辭，佻薄不足肯也。女君極溫婉，顧無大言笑，偶然啟粲，艷絕塵寰。武陵倜儻不羇，閨房之樂，詼調百出。君以嫻靜應之，儀矩不失尺寸，而清矑朗映，盼睞流光。武陵嘗語散侍，一顧傾城，非親見天人不能為此語。方以類聚，若有仙緣姻婭，經過鄉隣酬酢，娥?駢萃，羅綺生輝。燕瘦環肥，非無月旦。趙郡之艷色，彭城之細腰，宏農之麗容，濟陽之秀睞。會稽霞靨，天水雲鬟，峹女蓮跗，桐姬梅額，並以殊質，併集一方。良色界之勝因，亦眼根之殊福。然而身兼眾妙，境攝千嬌。惟我女君，故為魁首。惟趙郡足與頡頏，若合德之於飛燕耳。彭城姊妹，最長結納。當筵識面，傾蓋論交，送抱推襟，蘭盟菊社，皆其介紹。若主敦槃。大彭城榆袂亭亭，武陵嘗呼為長腰健婦，屢同杯斝，間涉風情，而親坿女君，問言如響。小彭城嬌憨善笑，眼波手令，酒坐生風，飲量最豪，殆為無敵。妍華豐碩，嵞山嘗謔為肉屏，女君易之曰玉屏，小彭城忻然樂受也。刻意雙弓，未免乞靈蘭藉，峨峨紅粉，載重不勝。然涉級危梯，搴裙藥圃，亦未嘗落人後也。會稽叔氏有標韻而清癯特甚，散侍嘗以湘妃蛟脊目之。伯氏輕倩嬋媛，不愧六朝山色。至於玉粹花嫣，天姿人巧，固當推仲氏為白眉。武陵舄品列仲探花，嵞山傳臚，女君不謂然，而散侍以為確論也。朱媼司女君衣飾積年，有所受命。女君不能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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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骈文小说《武陵与女君》/十页之二
释文：
專持『三分顏色，七分粧飾』之論。散侍至，不樂與言。然其謂當之，惟趙郡、女君為美人，他皆不免藉資梳裹，雖雲阿好，良亦定評。濟陽心折，只祗二人。嵞山佚麗自矜，微嫌其佻濟陽眉目如畫，厥病太莊。宏農艷逸天然，肉彩若得脂粉而益出，非人藉脂粉妍，乃脂粉得人而彰耳。媼言素面朝天，惟趙郡有莊嚴特色。女君淡妝，猶當屈居第二。武陵發言俶詭，最善與閨友歡嬉，亦敢犯女郎忌諱。會稽姊妹、濟陽及趙郡，皆畏避之。趙郡幾不假辭色，然武陵欽遲不改，嘗以櫳翠為譬，女君極不願聞也。嵞山冷靜機捷，能以箭鋒相直，語次恆誚薄武陵，其後乃卒墮武陵術中，情網千絲，愛潮十丈。散侍偶嘲之，桃花暈熱，一啐而罷。食色之戒，絕諸人欲，宗教之律也。陰陽之合，純任天機，科學之說也。兩義背馳，武陵乃並為一談，以縱其欲。其評香奩詩雲惟貞姬有淫思，又雲得淫於貞，淫乃艷絕。又苟天機，無人道以約之。吾輩情潮泛濫既多，早經涸竭，固知儒風梵行，不惟無傷綺麗，抑且反動風情。又雲有高尚之感情，乃有高尚之肉慾。說皆奇創，非吾輩所樂聞。武陵懷袖小圖近伯，謂惟女君能盡其趣。散侍預憑軾之觀，備服勞之役，揺魂蕩魄，儀態萬方，誠非筆舌所能述。然與女君燕私無介於容儀，情慾不形於動靜之德度，固不動毫毛也。亂之噩夢，七美皆迷。暬御輿儓人自為戰，散侍在奔命之列焉。蕖萼朝天，葵心向日。肉攫則猿騰鶻落，圖窮而骨醉魂飛。慢舞聲聲，幺弦靡靡。天魔晝演，神咒朝持。彭城則算盡三三，餘觴未瀝。女君亦竽吹，一一審調無差，會稽特荷優容，濟陽最先奔北，嵞娃狡獪，巧布狐虛，終焉五技皆窮，遂改千驍並集，受創最深，而得訣亦由於此焉。散侍承濟陽之彌，縫佐宏農而番代，蘇張長短，五兒後先，直舂王子之戈，倒入狂狡之戟，漢來漢見，狐搰狐埋，勢盡將迎，術窮捭闔，痛定思痛，誠幻中之幻也。士有百行，女備千姿，武陵壽尚仿釋書，為寶蓮華菩薩十相經，以示散侍雲：面如十五月，頰若桃初華，長眉如翠羽，眼如啟明星，眼珠如淳漆，瞼如巴旦杏，額如衛莊薑，鬒發如宣薑。下闕。散侍入事霞君，時年十八，而霞君十七，小無猜，一見即傾吐肺腑，同眠同坐，姊妹不啻也。是時霞君性頗孤僻，蓋其本色，俏倩若寒梅，對之令人清冷，春期未透，玉骨珊珊，標格高尚若仙人。散侍素自命不凡，十步之外，延仙望之趣，自愧凡脂俗粉也。有時兩頰薄著臙脂，清豔麗尤不能以言語名狀。散侍嘗私歎餐秀挹薌，此眼福殆人間所未有。君十九歲後眼波溢豔，輔靨增嬌，發柔肌香，百宜萬態，逮廿一歲而成人，乃別成一絕代麗姝。視從前標格，迥判矣。女君有血疾，入月輒病，捧心蹙黛，楚楚可憐，武陵不忍犯乃以散侍承之焉，及乎蕩魂消魄之候，纏綿迷惘之餘，斯語解頻，心肝奉到，李桃之代，賓主不分。散侍嗔而拒之，散侍無以自解也。武陵雄偉，才可兼人，馳驟縱橫，不疾風急雨，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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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骈文小说《武陵与女君》/十页之三
释文：
今為貴人，曷為而鬼，笑狀妖媚。如九娘弟出訪趙捨，方擾擾言。九娘厥一日醒，尚未能言，弟請入視之。九娘方瞑臥，啟目見弟，淚溢睫無言。弟問：『病乎？』微應曰：『唯。』乙聲也。撫而問所苦，流涕而已。坿耳微語之：『大哥安至此？九娘在君家矣。』女瞪視駭愕，弟乃屏人，語以九娘守捨語。女欲言復止，良久覥然曰：『事不可張，奈何得歸！我弟固嘗欲娶九娘，又嘗謀挾九娘遁者。鴇疑之，往來伺察，語不能盡，亦不敢驟言歸事。』反入乙室，則九娘據幾坐，從容談笑而已。婦黯黯在別室中，見弟問若何，具言所見。婦欲往眎，乙慮事露中止，獨弟往來通消息。七日後，九娘聲音笑?純為而乙，在九娘家，亦純然九娘言、九娘步矣。鴇索重金乃出乙，仍責乙見客。乙心不願，而身自不由，呼之出則出，授之絃則彈，授之酒則送。凡九娘習為事，乙不習而能之。手足運動，若或導之者。九娘善琵琶，乙偶見而心動，試彈之，捍撥應指，婦弟謂與九娘平日無異。間強九娘作書，筆勢固儼然乙也。故與九娘習者，乙見之，往往能知其姓，問答亦約略恍忽，無巨謬者。九娘對乙家人亦然，頗思與乙婦同枕席，乙婦執不肯而已。為鴇迫，不能不侍客寢。婦弟不能忍，亦續舊焉。常一日夜閱五客，憊甚。禱婦弟亟求脫籍，婦弟欲因以為利與鴇比，非五千金不可。乙婦計無出，鬱勃欲死。甲夜夢客來，曰：『冥判乙妾君，君之人也。今在勾欄，為趙九娘。不可任眾人躪躤，亟拔出之。』旦以語婦，推校冶遊客，誠有趙九娘，乃偕客往訪之。鴇呼出，見秀麗好女子也。舉止羞澀，甚不似風塵中人。甲故與客談夢，言柳觀察，我知觀察不在家，正當於此遇之耳。微伺九娘，跼蹐若無地，仙屬我今日訪信其事而欲甄其翔實，乃置酒招客，博夜留宿焉。九娘明妝曼睩，腰趾纖娜，滅燭解襦，婉轉隨郎，而淚珠承睫，歡盡繼之以泣。撫而問之，嗚咽曰：『妾之淪謫以奉郎也，郎實有之，不加援手，妾其何望？』甲瞿然問狀，九娘泣述體魄交易，投懷乞拯。甲笑慰，漫許之歸，具其狀以語家人。婦為歎息，婢猶痛恨，快其墮煙花，不願甲拯之也。乙婦弟後稱丙，有族叔丁，富而鄙，素為乙所侮，嘗恐嚇取其金，亦嘗糜纏頭於九娘。丙醉漏言，丁聞而大樂，亟以雙檯雙雙檯歆鴇而屢宿焉。字呼乙，或呼觀察，調笑而揶揄之，報復過稱，九娘不能堪，至於涕泣不食。丁不憐，曰：『汝昔巧詐取取。』則時時對客捉搦之。對丙褫其攓。我金，今妖媚復取我金，我無他法，獨於若丙護九娘而閧，鴇積金助丁，責九娘肇釁，客去撻之臀，血淋灕屢矣。甲暇日復過之，方罷笞，添粧而出，扶創強笑，留髡而神不偕來。甲不樂，謝去。鴇重甲，責不留嘼留客，更加笞。九娘啼欲死，宛轉招甲宿，綢繆歡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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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骈文小说《武陵与女君》/十页之四
释文：
示之股創，轉顙乞援。甲以鴇望奢告之，九娘悲曰：『我死君袵席，分當然。死於丁，死於鴇，則非我分。君見死不救，不慮別生業果乎？』甲戲曰：『婢?恨不贊成，奈何！』曰：『歸君後負荊請罪，聽彼處置。』甲歸，復商婦，婦聞惻然，聽處置以告婢，婢猶不釋，曰：『吾當裸而庭撻之。』婦譬釋詢，厥
婢當之，往往呼謈。散侍黽勉承事，不敢告勞。至於七縱七擒，良亦精亡骨瘁。女君則以靜為動，舉重若輕，無量溫柔，不大聲色。雖儀態萬方，而神女之莊嚴不壞。雖身香四溢，而花王之色韻彌濃。時且日華洞戶，雲暖珠見帷。傳更已擢夫千驍，卜晝更延之三接。列圖甫攝，粧鏡旋開。依然林下風神，雅人深致。燕婭雙鳳，號曰綏狐。武陵延致家中，俾代管彤之役，聲容並茂，播楉無窮。纔涉星期，已殫鼯技。武陵固博進不支，鳳去亦閉關經月。人之相去，豈不遠哉！武陵密語余，群婢不供一飽，君亦甘而不?。鳳如大嚼屠門，不免嘔噦。女君則乳沃蒸豚，膏濡豢鹿。充腸之後，苕酩彌和。諒有益於衛生，非獨躭其稔色，余每嘲其偏嗜，彼則自詡易牙也。相法骨細肉香，婦人貴格。散侍珊珊秀骨，竟體芬芳，頗常以此自矜，武陵亦相推重。女君則仙肌隱玉，靈液沾薌，迎來瘦不勝衣，把握柔如無骨。備玉環之膏滑，斥彼癡肥；兼梅女之清娟，潤以醲粹。抱月腰纖，頹雲肩削。武陵讕語，輒以合德喻趙郡飛燕，為女君黑水閨房，宛爾漢廷外傳。散侍才謝樊淖，不足繪聲繪影。而鞮芬祗奉，李韈教持，接諸耳目之緣，會以武陵之意，溫柔鄉記，疑女君寔兼具合德之長。武陵垂涎趙郡，非止一朝。目擊心迷，頗呈敗闕。趙郡初時頩怒，久亦恕之。武陵，自謂因緣秘術，通夢交魂。悵裡靈犀，胸前香緤。半折鸎鸎之韈，同心小小之茵。滅燭髡留，分香壽得，譜若士亭中之曲、衍微之記。外之詩語極慆，淫誕如靈怪，散侍斥為說謊，女君乃意頗信之，其比量之辭，有女君夏簟招涼，趙郡冬衾翕熱，體則一如朗玉，一若凝脂；香則一似梅蘭，一兼龍麝。纖鉤互較豪氂，群帶略殊寬狹，徵諸情實，非不合符。然謂玉房靈變，別具元關。檀口咽茹，潛輸丹氣，將使摩登失步，素女慚顏，異乎所聞，吾斯未信。十美衣裳，皆有定制。春多炫服，夏尚素衣，秋束歐粧，冬披胡毳。瓊宮選定，朱媼傳之。別有縫師，依期納入。而緋紅艷紫，水碧霞紅，濃淡交參，未嘗重複。其禮服則滿式襟袍，常服則漢裝裙褂。女君燕服峭舊從時，顧謂禿襟小袖，偏宜曲室，不適廣庭，故遨嬉園圃，及接見男賓，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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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骈文小说《武陵与女君》/十页之五
释文：
御歐冠，或梳滿髻，長裾窄袖，略如東瀛女博士衣。眾美效之，遂移吳俗。雖胸酥乳核，無術周防；而膝袴腰襦，不虞袒露。玉立亭亭，彌形莊雅。花之噩夢，牛鬼蛇神。三驅已後，百媚橫生。女君蕩佚飛揚，殆有延州鎖骨。趙郡醲歡冶笑，不殊鶴監風情。咒術攝持，魔神加被。迷其本性，轉益妍姿。女侍身入元中，亦幾有樂此不疲況味。山陰不勝杯酌，麹車乃免垂涎。濟陽目眩，鼓鐘箜篌，亦居然諧奏。彭城極妍盡態，色舞眉飛。類虯藝之爭先，矜蝥弧之獨拔。狂泉湧地，愛水滔天。事後追悼，心惟摧臆。其敵家則僧伽睒睗，桀跖鬇鬡。駔儈貸駭，奴廝垢穢。奇薰惡弄，恣彼騰凌；猛獸毒蛇，喻其狼藉。色羞裸國，供役泥犁。是可忍也，孰不可忍？尤可恠者，則二少年，甲夜妖童，乙朝奼女。童貌則宋彌妒冶，衛在慚清。裙屐風流，弓刀任俠。女儀又鳳目蛾眉，纖腰窄履。貌妍阿子，步窕邯鄲。其動也，月竁冥探，天根巧躡；其靜也，風光細膩，情思纏綿。能蘇魘後之魂，再沃酲餘之酒。嵞娃愛戀，屬二人。竭其形骸，巧為迎距。終至瓊漿搗罄，玉髓溲乾。夢後形神，枯同秋葉，若非還丹續命，不止倩女離魂已也。女侍地等坿庸，略甞鼎臠，覺其提吸，直達關元。所可異者，彭城入滬，二女同辰，審厥形聲，明為二士。而枇杷花下，夜度無虛。荳蔻稍頭，春濃競採。親見鏡屏之戲，偕含眘恤之膠。葑菲則下體不遺，芣苢且中衣共，未接龍華之會。厥後季隗，適魏仲子浣。雖纏綿嬌愛，恆聯姊妹之花。而契闊平歸黃。並受榮封，艷稱翟茀，冶城賓宴，一遇女君，此則驚詫頻窺，彼乃從容無事。將中郎虎賁之似，抑靈狸之儔，疑莫能明見之心悸也。嬌拒、嬌羞、嬌怯、嬌顰、嬌忍、嬌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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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骈文小说《武陵与女君》/十页之六
释文：
嬌融嬌呻嬌顫嬌偎嬌熱嬌戀嬌酣嬌溢嬌喑嬌貼嬌眩嬌咽嬌暝嬌綿嬌跼武陵嬌合廿二品，為女君作。繡被初搴曰慵艷，春弓峭躡曰纖艷，蘭湯靧竟曰素艷，寶鏡妝成曰濃艷，閨儀矜貴曰莊艷，酬酢警敏曰慧艷，情慾不形曰靜艷，神彩四映曰明艷，洗妝獨立曰澹艷，短襟小袖曰俏艷，凜不可犯曰冷艷，弱不自持曰柔艷，轉側隨人曰嬌艷，魂魄俱融曰妖艷，斷續掩抑曰幽艷，沈酣嬌惰曰暈艷。擬艷十六品，為趙郡作。促步曰秀翹，徐行曰秀楚，顧盼曰秀瑩，笑語曰秀嫣，薄妝曰秀雅，新粧曰秀冶，近人曰秀媚，遠人曰秀峭，交頸曰秀項，送抱曰秀腰，熨體曰秀肌，娭光曰秀睞，情瀾曰秀潤，肉味曰秀餐，幽怨曰秀媕，歡融曰秀宕。抱秀十六品為女侍。遠視曰麗姝，近接曰麗姿，盛鬋曰麗華，豐肌曰麗質，襟袖曰麗薌，翬翟曰麗則，歡愛曰麗情，嬌憨曰麗態。麗品八為宏農。嵞山化身遊戲，非想莊嚴，見者莫不銷魂，女伴謂之幻象。武陵目以俏品，刻意曰臺面俏又曰花旦，本色曰妞兒俏又曰房間俏，薄粧曰臙脂俏，濃粧曰花釵俏，車中曰金剛俏，馬上曰昭君俏，眼波曰桃花俏，腰圍曰柳枝俏，行相曰幫子俏又曰兜跟俏，酒面曰琵琶俏又曰勾魂俏，夜來曰遊龍俏，曉起曰病鴛俏。語兼嘲謔，半採閨評，心所鉤牽，則等諸爨演也已。
琅琊與武陵為刎頸之交，狗年黨禍，搆諸大戎，蛇影杯弓，幾遭不測。初為下石，後任轉圜。盡力護持，傾身肝膽。武陵固不識其奸，感銘肺府。女君亦深欽其品，情若弟昆。登堂入室，靡問聽宵。促席圍爐，或交履屣。至於深謀畫地，隱語成詩。俄傳池民魚殃，旋報竇家鵲喜。琅琊則吉凶在口，武陵乃憂喜復人。女君紅淚闌乾，常作背人之泣；朱唇旳當，彌工對客之趨。鄴俗逢迎，鄭門聚會，耐劉楨之平視，酬宋玉以微詞，心映冰壺，言霏玉屑，足使狡童氣折，傖父顏慚。顧已路入桃源，兼復監申楚媦。墻陰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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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骈文小说《武陵与女君》/十页之七
释文：
密，不無相會之時；曲室深幽，或遘無人之際。唇飴鼠喝，花勝鶯捎。遘閔為受侮之緣，急難無避嫌之地。手援嫂溺，則狗曲談經；足禮佛輪，謂狙公獻果。浸至要謾對於郎前，紾分羹於兄臂。積微成著，以妄為常。武陵忍之不堪，拒之不可。喟然長歎，聽彼自由。女君既身失護幡，琅琊乃目為禍水。劫以庭闈白髮，猲以樂籍介書。謂女君屈節全家，義等捐軀活國。謂武陵毋耽兒女而墜宗祊。明目張膽之狂談，人頭畜鳴而靡怍。哀哉弱質，陷此重圍。黽勉由房，倉皇易內。猶記踰墻之夕，婢寔摻手以從。攬涕辭姑，含顰出戶。光慙月姊，掩袂羞前；冤訴參星，抱禂失志。顫甚扶肩之步，傷哉從井之身。方倚拄以稍休，俄躇堦而暴起。芙蓉閃損，詎惜柳腰；木李投來，已揉菽乳。若急雨飄風之驟至，直摧花躤柳之無情。婢駭且慙，自崖而反。回顧雞窗射燭，巾與釵交；逆知鸜足勾籠，歡成怨耦。風微語小，屧響廊與。回中冓之言，床婆有述。謂狂且之拏攫，勢迅飢鷹；慘彼美之嬌娜，形同執豕。含嗔袒背，忍辱撓膚。荔脫殼而肌圓，麝開臍而香發。葳蕤胯下，羞秘燈前。阿偉微呻，踏搖勉接。俯仰之?，慙未儩笑，啼之不敢何如。然且嫪毐滋張，鞮芬驟溢。胡腰急抱貞，婧態艷於妖姬；郎古能含愁，面暖迴乎笑靨。鸞黏膠合，梟塼投高。居然素女圖經，忘卻王郎天壤。喟微生之苦相，委弱肉於強餐。聞彼句傳，棘焉心痛。武陵之搥床達曙，嚼齒成糜。烈烈丈夫，甘心獻寳；祁祁女士，無術全貞。人生至艱，天乎已矣。宿留三日，晝接無時。兄弟一家，糟糠共飽。方謝分甘之惠，繼以煖腳之筵。招爾由房，肅焉反璧。猶且釋鳳頭之繶，慷慨飛觴；說牛炙之芬，饞涎溢箸。雄雙雌隻，俠骨豪情。女君剝膚之痛，痛定彌悲。忌器之嗟，嗟將何及？歸持婢手，隱慟無聲。姑前顧憺若無為，郎來亦恐傷其意也。嗣後，東西食宿，燕雁交更。秦樓之簫語雙清，京兆之眉豪代畫。官新官舊，歡去歡來。判同夜度之娘，難問枕中之秘。琅琊復介其邱嫂，用補空床，謂燕雀之集，衡適均斯。鸞鳳換巢而不惟孌。彼邱嫂久作巫兒，衣裳則楚楚媰孀，言笑亦盈盈窗牗。眉長解語，心小容憐。言登子反之床，無愧河間之傳。交枝八犯，解佩三桃。投挑報李之交歡，買王得羊之塞望，嗟嗞武陵，聊以解嘲。維彼琅琊，亦太狡獪矣。賸墨零星，左方別綴。琅琊子女各一，子五歲、女十四歲。邱嫂曰：薛大娘女，其所乳也。薛亦儒家女，家貧，其夫不振，依琅琊居。始助執爨之炊，遂侍更衣之御，貌嬌性願，宛轉隨人，武陵狎而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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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骈文小说《武陵与女君》/十页之八
释文：
琅琊稱妻有遺言托孤，大姊家，無內助，亦望大姊時日惠臨，代為綱紀。懇款惇至，雖武陵不能為所動，謂女君誼難暯置。又重以太夫人命，女君勉徇其請，終不信其誠意也。琅琊飭家人事女君如主，兩姓若一家，其事前佈置如此。故成懽後，暮去朝來，雨跡雲蹤，暬御習焉不怪，號姑太太，若親骨肉焉。武陵一夕擁余臥，方歡暢時，忽矍然曰：『彼此時狼藉，作阿狀。』余歎曰：『亦含酸忍痛而已。』武陵悵然，已而曰：『萬方嬌冶，供彼惱淫。』余曰：『何忍言此？』既曰：『我乃益哀其志，女郎到此，情固不能自制。』余笑曰：『叫化想小姐，居然如願，奇極！』武陵忽詫曰：『雙蓮上夜頭矣遽攫余修飾為女郎第一性命。誠然女君屈節，琅琊隨郎顛倒，既已無所不至矣。偶一日自製新履，午窗試躡。琅琊來見之，端相揣捏，指印汙幫。女君怒譙訶變色，琅琊不勝其（其）慾，遽閉戶晝接焉。女君宛轉承迎，亦復艷情搖漾。既竣事，面偎傍之際，無端蹴損蓮芽。女君大戚，憤恨至墮淚，琅琊百謝不解，求顏相籌者旬日。武陵奉黔南之命，女君欣悅殊常。既幸免禍，且償夙望也。事固成自琅琊，武陵入謝瑯琊代指女君製精饌待之，壺觴親捧，眉黛皆春，調笑歡承，脂香不吝裏情特暢，媚態撲生瑯琊挾動勞而請，始則強之茗打，繼復脅令裸裎。紅燭當筵，白身侍酒，乞入幃而不得，令握足之有功。旋邀煙榻橫陳，以玩花身專側，略無恥礙，彌益嬌嬈。此樂為武陵所惡劇，乃琅琊獨擅矣。女君粧成宴坐，顧視清高。雖武陵不敢造次，王郎天壤，不假嚬笑宜也。薛孃言，嘗以晚見晶簾明月，獨立納涼，飄然望若神仙，幾欲對之禮拜。武陵亦有雅言，謂充其霜淨冰清，何異神娥、元女，無如清矑偶顧，艷溢錙毫。笑靨微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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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骈文小说《武陵与女君》/十页之九
释文：
纖腰蠱步，寸趾勾魂。天然入畫之身，都作誨淫之券。至於豐肌煖熨，瑣骨春融，露動三危，花濃百合。奧靄承篋之實，纏綿俠夜之時，別有會心，儗乎柔術。動靜之節，若異人宜。偏正之官，皆透露矣。
君意從武陵出都，所以媚瑯琊者無不至。瑯琊亦漫應，且為計行李之方、舟車之備。武陵信之，不知其別有肺府也。倚醉褻黷，無所不至。嘗於筵前禠君襦袴，強武陵為禽戲，而躬自持籌。又嘗觴武陵於室，君為陪客，酒中置媚藥焉，蒸發性行。君頩宕殆不能自主，乃擁君揉弄呷唼之，退君衣倭具導之，君俯仰啼笑，嬌訛失次，則大噱曰：『山東紅鬍誠無狀，習尚喜對父姦女，或當夫前（女造）（肏）其妻。』武陵摑其頰，復大笑曰：『君此時殆不忍！我為君設特別衽席於此。』屋東有蒲桃架，席其下，抱君裸置焉，懸足而?，果如書狀，亦剝武陵衣驅之上，曰：勉為大官人。武陵亦中藥，騰踔徑上，無所顧藉。瑯琊別一席自據，薛娘且戰，且左右顧，且讚盡未至申，曰：『可矣。』使薛布錦茵自解，君懸排武陵而代之曰：『請壁上觀紅鬍身手。』剔嬲不已。日且入，薛裸而執燭，武陵無聊賴，姑攫薛以釋憾。是夕，酣嬉無度，君次日憊不能起。薛私語余：『藥力可畏。』武陵體熱如火，所當如烙炙也。東坡傳蜀老尼言，賦孟主宮中事《洞仙歌》，曰：『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此為綺語之尤。武陵嘗誦之，以為與冬郎『五色靈芝、三危瑞露』同工異曲，非身親薌澤者不能知。又謂惟女君獨具仙胎，其次屬余，乃能清而猶不如其膩。其他趙女、燕姬、吳娃、荊艷，蓋曾無得其徬彿者。姑射仙人，莊生寓言，顧安知非影寫逸妻如君之畫耶？女君聞此論，頗似嘉其會心者而茲歲梅叟藻夏，乃適遘肉林裸逐之時。蛇尾捎痠，蜣丸轉急。燃焦脂於臍麝，漬塵汗於胸酥。宛轉泥中，蹲踞火上，比則馨倪迂之水，不能濯石虎之腸。（闕）匪日急壇徧城中，武陵有言：毛子目一日，大師兄入其家搜索，見洋貨夥多，有洋書則大譁。曳女君跪庭中，責問武陵所在，洶洶不可解。幸得瑯琊來解說禱請，僅而免曰：『異日當遣仙姑來察視。』叱吒去。瑯琊頓足曰：『吾說何如不遷，禍且不測。』即夕女君奉太夫人入瑯琊室，次日余及婢嫗器物從焉，榜於門，曰：『顧宅出京。』而瑯琊戒於家，稱太夫人曰：『老太太。』女君曰：『太太。』曰：『權宜隱約，不得不然。』越日，瑯琊給兩嫗川資，遣歸家，徧賂鄰右。又數日，大師兄挾女子至，視顧宅空，瑯琊與言避去狀，鄰右察之，堅吒曰：『便宜他。』女君自是易顧夫人，稱王夫人矣。移花接木，余深歎瑯琊狡獪。女君獨處，或時露侘傺形。瑯琊歸，則春風入坐。舒捲羅幃，隨郎轉側，與之俱化矣。太夫人殊漠然，終日喃喃念佛。薛嫂侍香火，發願歸依。余亦厭穢而思淨，日課千聲，俄增三千聲，夜宿太夫人床下。瑯琊狄濫。奴姏少潔，涉獵無遺。女侍幸塞兌之餘，葳蕤自保。然摩挲捉搦，謔浪風顛，劇甚膚撓，靡逃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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