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又一个台风天。
Y城的预警早早公布，学校停课，大部分的公司都临时改成了在家办公。
还有小部分公司，硬生生拖到台风登陆的当天早上，在老板发现雨太大无法出门之后，终于临时通知居家办公。
至于那些因为居住遥远已经早早出门的，大部分也都立刻选择了打道回府。
8点半，只有陆娜一个人准时到了办公室。
她看到通知的时候，地铁已经发车了。
看了看沿途的站，没一个可以去的地方。至于回家这个选项，则直接被她忽略了。
她忍了整晚，终于熬到上班，可不想回去再接受父母的歇斯底里。
比起家里柔软的床和可怕的催婚魔咒，她更愿意躺在公司冰冷的行军床上。
原因无他，不过是陆娜在昨天晚上又一次“搞砸”了父母安排的一次相亲。
1
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一个母胎solo的博士后。换句话说，是个还没有正式工作，只是在学校里作为廉价劳动力给教授打工的研究民工。
可对方大概觉得自己就是那即将继承皇位的太子，博士后完成之后就能进入大型企业当高管，年薪百万的那种。
面对陆娜这种普通本科毕业，在私人小公司打工的“剩女”，挑三拣四地反复打量。
吃饭过程中虽然没有像陆娜过去的n任相亲对象那样直白地对她本人进行攻击，但是反复强调自己是“高智商的优秀人才”，一路自夸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内容还不带重样的。
作为一个整天和各行各业打交道的公关策划公司小职员，陆娜诚心地佩服对方的口才。
“刘先生。”终于抓住一个对方喝水的空档，陆娜柔声开口道，“我觉得经过您的充分说明，我已经了解了您的情况。不知道关于我的情况你是不是清楚？”
“介绍人跟我说过一些，怎么，你还有补充的？”
对方一副等待陆娜汇报工作的口气。
陆娜勾起一抹笑容，豆沙色的口红和一身的职业装让她看起来充满气势，这是她在工作中遇到难缠的客户的时候的习惯性造型。
“有。”
“说说看。”
我让你说，但是我不会听也不会同意的。
“我现在在一家公关公司工作。这是我工作的第8年，职位是副总裁。我的上面还有总裁和董事长两位领导。换言之，我是这家公司的三把手。”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所以呢”的表情。
“我的收入比你高，并且你现在的情况在可预见的几年内是不大可能超过我的。也就是说，我和你结婚，不是1加1大于2，对我而言是1加1小于1的。甚至很有可能，你在正式工作之前还会需要另一半养活自己。”
“这都是为了以后的生活打基础……”
“那我还不如去当天使投资人。”陆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合同保护，以后还能有分红。”
“陆小姐，我也是看在邹阿姨的面子上才来见你一面。不然以你的条件，我根本不会来这里。”被陆娜三言两语的阴阳怪气给内涵到，对方终于忍不住使出了杀手锏——PUA之贬低对方，“你这个年纪，在私企混得再好，结婚生孩子之后也会被私企逼着离职。这个年纪再去考公进体制内也不现实，只能在家带孩子。女人到头来还是要靠老公的。”
陆娜强忍了一个小时对方的自我吹嘘，终于耐心在这个时刻彻底告罄。
“这位地中海先生。”陆娜一脸讽刺地看向对方年纪轻轻就已经着急到谢顶的脑袋，扯出了一个有些夸张的笑容，“我混得再差，也没有给人当妈的习惯。”
陆娜叫来服务生，给自己点的牛排买了单：“这位先生点的自己买单。”
然后在对方尴尬的注视下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这样的表现在“相亲”市场上，当然只能以糟糕来形容。陆家父母甚至在女儿还没回到家就接到了介绍人的“投诉电话”，对方“委婉”地表示陆小姐不仅提前离开，还在言谈间羞辱了相亲对象的“人格”，对方非常不满。
陆家父母只能一个劲儿地道歉，挤压着怒火等待着发泄到陆娜身上。
这样的场景有过了太多次。多到足以让原本心怀愧疚的陆娜彻底变得心如磐石。
她听说自己的相亲对象其实反映的是自己在介绍人眼里的形象和地位。优质的女孩会被匹配到好男人，至于她这样的，或许就注定是跟奇葩男人缘摆脱不了关系了。
至于父母，只会随着她年纪的增长，愈发将相亲失败的原因归咎于她。
“我回来了……”
不等她换完鞋就飞过来的玻璃杯让陆娜知道，母亲的消息非常及时。
考虑到对方找到介绍人，然后介绍人再通知到陆家的时间，恐怕她到家前几分钟这个消息才刚刚同步过来。
完蛋，正好撞上最恐怖的发怒时期。
“陆娜！”
“爸、妈，我回来了。”
陆娜避开母亲的怒目而视，看到父亲和往常一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不合适。”
“你听听！”陆母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并不打算听陆娜鬼扯一些“敷衍的理由”，“人家吴阿姨那么热心帮你介绍，对方条件那么好！还是博士后，未来一定前途无量的。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在外面累死累活赚钱，以后怎么生孩子照顾家里？”
陆娜早就听过不知道多少回这样的“大道理”，也试过了硬碰硬之后跟母亲吵到两败俱伤的局面，于是只是一边应着一边加快脚步走去自己的房间。
她已经三十岁了。这对许多职场女性来说只是事业的开端，母亲却认为她应当放下一切回归家庭。
陆娜不知道一个九十年代的大学生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语来。
可她也不愿再去跟母亲争吵。
2
公司零星地又来了几个人，发现居家办公之后，也都陆陆续续回家了。
十点钟，整个公司只剩下陆娜一个人。
她明白今天不可能完成什么工作了，便一个人缩在办公室里打了会儿盹。雨声很大，她睡了一个无梦的好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在公司群回复了几条消息，陆娜见外面的雨好像小了很多，才决定下楼买点吃的。
刚走到公司前台，却看到接待沙发上坐着一个全身湿漉漉的小男生。
说他是小男生，是因为这一身被打湿的西服显然不是他的衣服，裤腿和袖子都空荡荡的，明显大了一圈。
陆娜努力回想今天是不是有实习生来报道的日子，正准备打电话给人力资源部问一下，对方倒是先发现了陆娜——
康钰有些慌乱地站起来，感觉自己现在浑身湿漉漉的样子狼狈透了，面试一定会彻底完蛋。正准备直接有点眼色，自己麻溜地先放弃吧，结果抬头被眼前的漂亮姐姐打断了思绪。
她看起来似乎刚刚午睡醒来，头发有些凌乱，睡眼迷蒙地看向康钰。虽然一身普普通通的灰色职业装，但很适合她。职场女性的干练和刚睡醒的惺忪让她有些反差的可爱。
“你好？是来实习的么？”没想到站起来的男生是个大个子，陆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啊，你好！”康钰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接到人力的电话，让我下午四点钟过来面试……”
“四点？”
陆娜看了一眼时间，确定现在的确才三点。
“因为雨大，我怕迟到了，所以提早出门了……”
“哦，我帮你问问人力。他们今天没来上班，看是给你延期还是改成远程面试吧。”
“好的，谢谢您！”
陆娜见对方露出小狗一般可爱的笑容，温和地笑了笑：“稍等。”
陆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负责招聘的人力打了个电话，确定了一下安排：
“啊啊啊，谢谢陆姐！我完全忘了这事了。”
“没事，你看我是让他回去等你通知？还是怎么弄？”
“那要不，辛苦陆姐，帮忙面试一下？人家大老远跑过来也不容易。”
陆娜拒绝了。
为其他部门面试员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可是敬谢不敏。
最后人力同意改成线上面试。为了避免因为台风耽误路途，让陆娜通知参与面试的康同学，直接在公司借一台电脑面试。
管电脑的后勤部也不在，陆娜只得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拿着，一会儿视频面试，等人力通知。你可以用旁边的洽谈室。”陆娜把笔记本电脑递给康钰，挥了挥手，“我先出去买点吃的，你结束之后如果我还没回来就直接把电脑放我办公桌上就行了。”
康钰见陆娜指的方向是一间独立的办公室，立刻明白了她在公司的地位并不低。
“谢谢您！”
陆娜见雨小了很多，于是解决完午饭还顺便遛弯去买了杯咖啡才回到楼上。见洽谈室里还有人，就自己回到办公室处理工作去了。
等到康钰面试完来还电脑，陆娜正在开电话会议。
她关掉话筒，接过电脑：“回去路上小心，面试结果人力那边会通知你的。”
“好的，谢谢您。”
这是她今天收到了第二句道谢，在公司里很少被这么“郑重”地对待，陆娜忍不住笑出来：“不客气。期待你入职哦，小朋友。”
3
陆娜随口的一句话，没有想到会在两周后在自己的部门见到康钰。
“我记得他不是应聘我们部门的来着？”陆娜一脸疑惑地看向人力主管。
“他录了管培生，所以要轮岗，第一个就先到陆姐你们这里来锻炼锻炼。”
“……”第一次听说公司有管培生制度的陆娜怀疑地打量了一番自己跟前的两个人，心里涌起一丝丝怀疑。
“玲玲，”陆娜叫住路过的年轻女生，“这是新来的小朋友，你先带他安置一下。放到阿咪的团队。”
“好叻，跟我来吧。”
康钰跟着玲玲离开办公室后，陆娜才凑到人力主管身边低声打听道：
“诶，这不会是boss的什么关系户吧？”
毕竟是私企，关系户的存在并不少见，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陆娜索性就大大方方问了。
“其实我也不清楚。不过他面试的时候，的确没有说过是管培生……”
“行吧，明白了。”陆娜心领神会，拍了拍人力主管的肩膀，“下次招聘遇到什么好苗子，记得给我通个气呀。我们部门还是想干点成绩出来的。”
“那当然。康钰我可就交给陆姐了。”
“放心。”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陆娜以为自己以照顾一个关系户为筹码，换来了下次优质新员工的机会。
人力主管则看着外面乖乖跟在老员工后面坐到了距离部门领导最近的工位的康钰同学，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能不能在陆魔王的手下混出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希望小少爷不会太惨。
因为这一通操作，陆娜原本因为第一次偶遇对康钰生出来的那一丁点“期待”也被彻底浇熄，培养新人的工作统统交给了项目负责人，自己不再过问关于这位新来的小帅哥的任何情况。
陆娜自以为他们毫无交集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整整半个月。虽然每天的晨会康钰都有参加，但是从未发言汇报过的他对于陆娜这样讲求效率第一的上司来说，活脱脱就是个小透明。
直到老板带来了新的项目要求。
“陆娜，我们这附近的K大要举办百年校庆，想请我们公司帮忙做策划和包装宣传工作。我记得你也是K大毕业的，就帮母校多费费心吧。”
陆娜面色沉静地跟甲方爸爸——K大的康校长打了招呼，并且细致地了解了项目要求之后，十分完美地结束了第一次的会议。
礼貌地送走康校长，陆娜的脑子里终于转过了弯儿来。
“老板，我记得您招我进来的时候，说K大城市学院不丢脸，虽然是个二流高校，但是您更看重我的能力。”陆娜笑眯眯地说着，“原来您还是嫌弃我这学历给公司丢脸了啊。”
“K大城市学院也是K大的不是吗！”老板被一脸阴恻恻笑容的陆娜吓得够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我知道这个项目跟你接手的其他项目不太一样。可最近演艺圈整治得厉害，估计没什么这方面的项目，所以就先做做教育行业的项目吧。都是为了公司的发展，我知道你一定能理解的。”
“行吧。”陆娜自然也知道现在的实际情况，没有得理不饶人。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理解的！那我就先……”
“等等。”陆娜拦住准备开溜的老板，“告诉我，康钰是什么来头。”
“康…康钰？什么康钰？”原本想装傻糊弄过去的老板在陆娜的注视下乖乖改口道，“康校长的小儿子。”
“看来这个项目，酝酿了很久嘛。”
“原本并没有决定交给你。康校长说是康钰推荐了你。”
“呵。”陆娜冷笑道，“这一家子，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陆娜，你又不是职场新人……”老板正准备“苦口婆心”地劝一劝她，又被突然敲门的康钰打断：
“您叫我？”
“欸！康钰啊，来来来。最近工作怎么样，熟悉了么？”
“嗯，大家都对我很好，工作也慢慢在习惯了。”康钰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向站在旁边脸色不佳的陆娜，只觉得她今天这一身杏色的连衣裙格外好看，“谢谢陆娜姐。”
陆娜没有搭话。
“咳咳，康钰啊，是这样，马上陆娜就要负责K大校庆的项目了。她也不太熟悉情况，你就加入这个项目协助一下吧。”
“好的。”
“行了，叫你来就是说这个事情。去忙吧。一会儿下班后记得换一个离陆娜近一点的工位。”
“明白~”
陆娜看着笑容灿烂离开的康钰，感觉到了和相亲时相同程度的烦躁。
再一想到今天晚上又有相亲饭局……
陆娜感觉，人生不易。
“老板，我也去忙了。下次这种事情麻烦您早点跟我说，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嗯，一定！”
老狐狸的答应算不得数，听听就好。
陆娜虽然知道，但是还是认真地说：“希望这次没有骗我。”
“怎么会，你可是我们公司最大的武器。”
4
陆娜在老板跟前“横行霸道”这么久，不是没有人提过异议。老板大多数情况也并不会插手帮忙，毕竟在实力就是一切的公司里，陆娜的一个成功的项目比起什么都更有力量压制其他人。
陆魔王的名字，并不是白叫的。
她带的项目工作强度是全公司最高的，但总能让甲方满意到赞不绝口。而那些跟过陆魔王项目的人，几乎全都成为了项目骨干。
于是也有人挤破头了想加入陆娜的项目组，有的人想尽办法逃离她的部门。
至于康钰，显然是前一种想法。
加入陆娜亲自带的项目组的第一天，他就展现出了让陆娜有些头疼的积极。
说实话，他的一些想法并不算差劲，可陆娜对这个“关系户”多多少少有些意见，于是故意提高了自己对新人的要求标准，几乎一票否决了他的所有提案。
下午看到部门的小女生们围在康钰的工位前“安慰”他，陆娜更有了一种被队友背叛的感觉。
“陆姐对你要求高不是坏事，这是在逼着你尽快成长呢！”
“是啊，康钰，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我们公司的都知道，陆姐的项目组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你能进去本来就代表了她有意栽培你。这个项目完成好了再调去别的部门，妥妥的骨干了。”
“怎么着，我在你们眼里就是快跳板咯？”突然出现的陆娜让众人一哄而散，好在他们知道陆娜在工作以外的事情上态度向来随和，倒也没有让场面尴尬。
倒是身处话题中心的另一位当事人，康钰倒是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慌张地想要解释一下：“陆娜姐，我知道加入这个项目是我幸运，你并不满意我……”
“所以，你没有打算放弃吗？”
“…不！”康钰看向陆娜，见她并没有发怒，于是气势也弱了几分：
“我的意思是……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会努力做好一切，跟上大家的脚步的！”
陆娜看人从不会因为对方几句信誓旦旦的承诺就相信对方。
可她看到年轻男人眼神中的认真和坚定，也忍不住反思起自己做的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明显，有失偏颇了。
“…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陆娜解释道，“只是对于我和我们这个部门大部分的人来说，你早已经在罗马，不必跟我们这些起跑线靠后现在还在奔波的人争夺同一个饭碗。”
“……”康钰没有想到陆娜会说出这样的话，一瞬间有些难堪，甚至感觉到了脸颊的温度飞速升温，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狗眼看向陆娜。
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带了些不干与控诉。
陆娜立刻感受到了负罪感。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太重。毕竟就事论事，这个项目有了康钰的存在，绝对是个加分项。
至少甲方爸爸这下成了项目小组的“亲爹”，会节省很多麻烦事儿。
“抱歉，我没有要刁难你的意思。”陆娜斟酌着说道，“我承认因为你的身份，我看待你的时候带了一层有失偏颇的滤镜。今后在一个项目组里，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任务分担，我希望你早日能够独当一面。”陆娜补充道，“在我的组会很苦很累，但我不会让你后悔拥有这一段经历。”
“谢谢陆娜姐！”
小男生瞬间被哄好，陆娜松了口气，终于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没那么恐怖了。
“去通知一下，半个小时之后开会，我们再碰一下各自手中负责的事情的进展。”
“好。”
康钰看着陆娜转身离开的背影，眼神下意识地飘向了她穿着黑色高跟鞋的脚，只觉得她的脚后跟都性感到要命。
他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静下来继续工作。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特别想冲着陆娜说出那句俗套又油腻的台词：
女人，快停止散发你该死的魅力！
5
项目迈入正轨，陆娜在确定了几套方案之后带着康钰一起去了一趟K大，跟甲方爸爸——也是康钰同学的亲爹，汇报进展情况。
陆娜也难得开了车，这辆自己原本买来上下班用的代步车最终还是屈服于早高峰可怕的大塞车，平日里成了父母出游的交通工具。
康钰看着眼前大红色的保时捷，有些意外地问道：“怎么会选这款车？”
“那会儿我妈催婚催得紧，我就用自己全部的积蓄买了这辆车，本来想的是证明一下自己也有能力过好。”
“所以最后有用吗？”
“并没有。”说起烦心的私事，陆娜露出了真心实意的无奈，深深叹了口气，“反倒是刺激了我家父母，认为女人太强势了不好，会把男人吓跑。于是勒令我相亲不准开这辆车。”
“那今天怎么想起来要开了？”
“为了有点底气？毕竟可是要去有名的K大，我也需要一点点勇气。”
“其实K大并没有那么可怕的。”康钰这才明白了陆娜今天这一身气场全开的女王打扮的理由，有些哭笑不得。
“从你这个K大毕业生的嘴巴里说出来，一点信服力都没有。”陆娜戴上墨镜，红唇在阳光下艳丽刺眼，“坐稳了，康同学。”
康钰倒是一点都不意外陆娜的车技并不出色，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女王打扮的陆娜开车的时候小心谨慎到让他觉得格外可爱。
直到陆娜把车挺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康钰一直都没能压抑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想笑就笑吧，不过你可要做好准备，惹恼了我，这个项目会让你生不如死。”陆娜狠狠地威胁道。
“明白，组长大人。”
有康钰的加持，陆娜第一次体会到了神仙甲方的存在。
不仅肯定了他们的几个提案，直接敲定了其中的一个，还给了陆娜在项目开展期间随意进出K大校园做实地调研的许可。
不到两个小时结束会议，陆娜抱着汇报用的资料回到车上，发现时间竟然才下午4点。
按照往常的工作计划，这个会议大概率会持续到晚餐时间，然后她会顺势邀请甲方一起共进晚餐。加上餐后的各种招待，一般应酬结束都是在半夜了。
可今天居然4点就结束了……
“你可以提前下班了。”
看在康钰做了大贡献的份儿上，陆娜决定给他“放个假”。自己再赶回公司继续干点下一步的工作。
“那你呢？”
“回公司报告一下今天的情况。你今天干得不错，可以先回家没事。”
“既然组长都要加班加点，我怎么好意思提前下班。”康钰拒绝道，“不如我们先去K大逛一逛，陆娜姐你不是没有来过么，我们可以先考察一下。”
陆娜只犹豫了几秒，就答应了。
当然算不得真正的考察，不过第一次来K大就有K大生带着逛，倒也是不错的机会。
如果陆娜早知道康钰是出了名的校园风云人物，她一定不会同意这个提议。
十分钟后，当康钰第n次停下来跟K大的后辈们打招呼，陆娜已经能感觉到越来越多炽热的目光在自己和康钰身上反复了。
她再次尴尬地冲着康钰的后辈们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诶，老康，这位是不是……”
很好，终于有一位勇士敢于问出这个问题了。
陆娜感受到了方圆二十米内所有视线都集中了过来。她吸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到康钰的身旁，准备开口说自己是康钰的上司。
“这是陆姐姐，我带她来逛逛。你们忙，我们先走啦。”先开口的康钰打断了陆娜为出口的话语。
说完，康钰一把扣住陆娜的肩膀，带着她离开了人群聚集的教学楼周边。
陆娜被这一通操作打得措手不及，手脚僵硬地差点走成同手同脚。
两个人沉默地又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一条人少得可怜的小路，路旁是一大片的桂花树，香气扑鼻。
陆娜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
“康钰，你……”
“陆娜姐，抱歉！”康钰对着陆娜满脸歉意地解释道，“刚刚那个师弟，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我看他那个表情就是看上你了。我们接下来为了项目还会经常出入学校，我担心他会骚扰你…到时候连累了项目组，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不如早早断了他的念头。”
一通说辞有理有据，让陆娜哑口无言。
“呃，原来是这样。”
“如果再有人问起来，我会装傻充愣糊弄过去的，绝对不影响陆娜姐你的相亲计划！”康钰认真地保证道。
“…没事，我本来也不想相亲，一般有项目的时候也会想办法推掉的。”
这么一想，陆娜竟然觉得现在的情况也不算太糟糕。
比起被误解，能少一点烦人的相亲，对她来说是更大的“利益”。
陆娜满意地跟着康钰又在K大逛了快一个小时，并且在学校附近他经常吃饭的炒面店一起吃了顿饭才一起回了公司。
对自己在K大掀起的“腥风血雨”全然不知。
6
康钰直到高中，才知道自己的老爹是K大的校长。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父母都是K大的后勤工作人员。
他们每天按时上下班，会接送儿子上学放学。父亲偶尔会再晚上被突然叫去加班，但在康钰睡觉之前也总是会回家的。
一家三口住在距离康钰学校不到2公里的学区房，是没有电梯的老小区。
在高中之前，这都是康钰习以为常的生活日常。
直到高一开学后不久的某一个傍晚，终于开始自己上下学的康钰，在家门口碰到了一位衣着光鲜的“客人”。对方殷勤地与母亲道别，谄媚的笑容让康钰意外又不解。
十几岁少年的脑子里实在想不通，自家父母有什么需要有人上门拜托才能做的事情。
“阿钰回来了？”父亲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康钰含糊地应了一声。
“康校长，打扰你们一家三口了。”
客人之后还说了什么，康钰统统都不记得了。
只那一声“康校长”让他震惊了太久。
虽然父母从未想过要隐瞒康钰自己的工作，可直到儿子问起来，他们才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真的从来没有跟儿子提过。
自责的康家父母这才跟康钰细细说起了，他们都是K大的教授。
而康父在这个月刚刚被提拔成为副校长。
算得上是书香世家的康家，却在学校附近的老破小住了许多年。直到康钰大三的那一年，父母终于搬去了城郊一处环境不错的公寓。
生活有了变化的同时，康钰在大学里的生活也顺风顺水，不仅吸引了许多女生的注意力，在学业上的成绩也并没有给父母丢人。
他成为了许多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
被簇拥着，仿佛成为了校园里的“王”。
这样的日子，让年轻男生开始飘飘然了起来。
他被许多女生表白，却都不拒绝不接受地吊着对方。于是女生宿舍里出现的矛盾，许许多多都来自这个在隔壁看热闹的“渣男”。
康钰呢，只会在事情闹大的时候一脸无辜地说自己从没有答应过谁的表白。
妥妥的渣男。
而在年轻气盛的他眼里，这都没什么。
他活得潇洒肆意，在同班同学因为就职和考验焦头烂额的时候，康钰不以为然。
甚至，开始和那些混日子的大学同学一起开始混迹酒吧。
直到他在酒吧，碰到了一个在应酬的“可怜”女人。
那是他和陆娜的初遇。
可只有他知道。
陆娜被客户灌了酒，啤酒和洋酒一通混合双打，让她的胃里波涛汹涌。冲进厕所一通呕吐，面色苍白地在镜子跟前把自己的妆容补好，恢复平静历练的模样。
而躲在旁边角落抽烟的康钰就这样“不小心”围观了全程。
他看到一个被生活压到难以承受的女人，没有因为苦难而崩溃大哭，而是打起精神重新穿上铠甲，回到战场。
不过十几分钟。
康钰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在慢慢腐烂。
她在向阳而生。
康钰第一次感受到了耻辱。
“喂，妈？”陆娜接起母亲的电话，皱着眉慢慢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康钰听不清她电话的内容。
但看得到女人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无奈，到越来越不耐烦。
这显然是一个和父母关系不太好的社畜。
挂掉电话，陆娜又一个人缓了好一会儿，才提起精神往包间的方向走。
康钰看着她坚定的步伐，感觉自己仿佛在目送一位去往战场的女战士。
她在拼尽全力，努力活着。
这样向阳而生的人，康钰是第一次见到。
只一次，足以让他记住。
7
项目开始的很顺利。
陆娜像过去一样，很快陷入了“疯狂”的工作状态，成功赖掉了母亲最近安排的所有相亲。大部分的时候就算工作已经完成了，她也会自己在办公室待到半夜才回家。这样至少能拥有一个清净的睡眠。
而康钰加班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陆娜最初只当他是刚加入项目组，跟起来有些吃力，便也随他去了。
可时间久了，她才发现康钰的加班时间有增无减，很多时候整个办公区都只剩下他们俩在拼命干活。
自己是情有可原，可康钰又是为了什么呢。
陆娜提着外卖走到康钰的办公桌前，见他还在奋笔疾书，才发现他是在画草图。虽然只是简单标注一下校庆活动时装饰品的摆放及类别，可仗着对校园的了解，他的图倒是画得清楚又好看。让陆娜有些惊叹。
“不错。”
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康钰第一次从陆娜口中听到的赞赏。
他开心地回头看向陆娜，眼睛亮晶晶的，在温暖的灯光下竟然让陆娜生出一丝自己是在逗弄小狗的错觉。
她暗自觉得自己有些好小，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举起手中的外卖：
“吃饭吗？”
康钰看着自己面前的炸鸡，诧异地看着坐在自己多面，带着手套正在大快朵颐的陆娜。
她的吃香算不上优雅，但是即使是举着鸡腿在啃食，也并不狼狈，倒有些反差的可爱。
“怎么，我以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会喜欢炸鸡。”
“…喜欢的。”康钰虽然有些反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说法，还是乖乖道了谢，戴好手套拿了一块鸡腿起来。
“只是没想到……”
“我会吃炸鸡？”陆娜自然看出了康钰的惊讶，笑着反问道，“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整天只会吃沙拉的？”
“我之前，是这么以为的。”康钰倒是老老实实承认了。
“炸鸡的诱惑我可抗拒不了。”陆娜不在意地用纸巾擦干净了口红，“尤其是在项目进行中，如果又是加班还要忍住不吃高热量食物，那可就太痛苦了。”
康钰看着眼前穿着职业装啃炸鸡的女人，只觉得她有些凌乱的长发、沾上油腻的嘴角，甚至翘起来坐姿有些扭曲的模样，都格外可爱。
“我以为你是只热爱工作的疯狂上司。”
“不不不，要是既能不工作又能有钱赚，谁不想躺平？我不过是两害取其轻罢了。如果不好好工作赚钱，就得接受我妈那一套女人的幸福是嫁人生娃的可怕说辞。比起把人生的筹码都放在一个根本不知道的人身上，我宁愿自己辛苦一点。至少得到和失去都是自己拼来的，没什么可后悔的。”
康钰虽然有从别的同事那里听说过陆娜的情况，不过真的听她说起，看着她此刻眼神中闪过的无奈和难过，心里的感受自然是不同的。
他的父母一直实施的是放养，而陆娜显然是他的反面。
“说得对。”康钰附和道，“只有自己奋斗得到的才是真实的。”
“你居然也会这么想！”陆娜有些诧异，她的潜意识里男人都是同一种生物，不论外表再怎么光鲜亮丽，终究是看不起女人的一切成功。
就像当初老板力排众议把她送上这个位置，总有些男性职员会时不时地在各种公开场合对她大声地“评头论足”。有说她是靠身体上位的，有说她拿捏住了老板的把柄，所以可以让老板为她破例的。
还有说，她有更大的金主罩着的。
直到后来，家里的相亲愈发频繁，陆娜的项目也越做越好，这样的风声才逐渐平息了下来。
“我很庆幸来到这里工作。”康钰说。
更庆幸因此与你重逢。
陆娜还在为难得放肆的炸鸡夜宵而欢欣雀跃，没有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男人早已放下了手中的食物。
他的眼中仿佛只看到了她。
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8
“所~以~说~你又没在听我讲话了！”
年轻女人抱着怀里的小孩，叽叽喳喳地对着陆娜一通输出，而她的好闺蜜却完全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回神了！”
“哦。我们说到哪了？”陆娜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睛，回头看向闺蜜李依米怀里安静的干儿子，“你妈这大嗓门都能忍，我真佩服我干儿子。”
“得了吧你，自己没有专心听我说话还想转移话题，没门儿！”
李依米是陆娜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去了国外读研读博，三年前终于回国，考上了k大的讲师。倒也算是他们那所小破高校出来的高级学术人才了。不过最让陆娜惊讶的，大概还是她回国的时候还带这个一头金发的小朋友。
并且一脸无所谓地告诉陆娜，这是她和一个同学醉酒后不小心的产物。两个人都没有要结婚的打算，但李依米还是决定留下了这个孩子。
至于现在，她像往常一样，拉着陆娜听她聊k大的八卦。
她可不允许陆娜再走神了。
“我在说，我们k大有个颜值很高的校草，一直都是校园男神。”
“哦。”陆娜一脸无趣地点点头，“然后搞大了女同学的肚子？”
“才不是！这位校草在校期间一直洁身自好，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交过。”
“发现他是gay？”
“你能不能正常点！”李依米无奈地抱怨道，“好好的故事都被你毁了。”
“好好好，你说，我听着，绝不插嘴。”
李依米瞪了陆娜一眼，这才接着说：“以前有各种传闻，说他有个在外地的青梅竹马女朋友的，有说他对女人没兴趣的，也有说他大概就是单纯觉得没有人能配得上他之类的。然后他现在毕业了，这些原本都只成为了校园传说。结果上个月，他突然回来了！还带着女朋友。”
“所以外地青梅竹马女朋友的说法得到验证了？”
“不，听说他女朋友一看就比他大。原来他是个御姐控，怪不得在学校里一个女大学生都没看上。”
“……他们怎么知道人家带来的是女朋友？”陆娜心里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那当然是因为，大家在情人坡碰到了他们俩了！”
“情人坡？”
“就是k大学校里一片人不多的小树林，因为有一丢丢的坡度，勉强被叫做了情人坡。”
“可能人家并不知道那是情侣散步的地方……”
“怎么可能！就算他女朋友不知道，校草肯定知道啊。”
也对。
陆娜想尽了所有的角度想证明自己和康钰没有关系。
但是好像越想，越不对劲……
陆娜感觉自己最近的脑细胞全被工作杀死了，所以才会相信李依米口里的鬼话。
八卦何其多，有几个是真的呢。
再说了，自己跟康钰根本就没有什么亲密的互动，不过就是因为一起去了趟k大而已……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陆娜一通自我安慰之后，强打起精神镇定自若地笑了笑：“所以说，现在的年轻人过的可真精彩。不像我，只能每天面对工作的狂风骤雨。”
“你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相亲，见到的都是些为了结婚不得不包装自己的男人，当然会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糟透了。”李依米一针见血地说，“所以大学的那会儿我就劝过你，与其熬到被父母催婚，不如早点试错。如果选对了可以不用受到折磨那么久，如果选错的也可以以此为由让父母不再提起婚姻的话题。”
“…我可没你那么大胆。”陆娜叹了口气，看向被子里黑乎乎的咖啡，香味和苦涩的味道就像是两个极端。
“哎，你看人家校草弟弟，都敢追求御姐。”
“万一是人家追求他呢？”
“那才不是，我听说都是他粘着人家小姐姐，对方对他……不冷…不热的。”李依米的话语说到后面突然变得迟疑了起来。
不等陆娜问她到底怎么了，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让她也吓了一大跳：
“陆娜姐，好巧。”
是刚刚她们故事中的男主角，康钰。
李依米惊讶的表情要收不住地反复在陆娜和康钰两个人的脸上反复。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八卦的对象居然是自己的好闺蜜……
怎么办，居然磕到真的了！
9
二十分钟后，两女一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面前摆着一个4层高的下午茶糕点塔。
“这么巧，你是过来玩的？”陆娜尴尬地问道。
他们在市中心的一家网红店，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不是，我路过，看到陆娜姐你在这里，就说来找你打声招呼。谢谢这位姐姐的招待。”
主动邀请他坐下来的，显然不是社死现场的陆娜，而是她的吃瓜嗑cp好闺蜜。
“不用客气。”李依米目光如炬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陆娜和康钰。大概因为是周末，陆娜今天没有穿硬邦邦的职业装，而穿了一件浅紫色的连衣裙，看起来和她身旁一身休闲帽衫打扮的康钰还挺配的。
“康钰入职多久啦？”李依米看到陆娜一脸的尴尬，自己挑起了话头。
“三个月了。”
“习惯陆娜的魔鬼工作节奏了么？”
“哈哈，说实话，还没有完全跟上。不过我在努力。”康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至少不用周末加班，平时辛苦一点还是值得的。”
“要加油啊，年轻时候辛苦一点，咬咬牙就过去了。”
“李老师，你这话说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陆娜忍不住吐槽道，“毕竟你年纪轻轻已经躺平了。”
“我跟你可不一样。读博的时候用光了我所有的能量。我现在就只能躺平了。”李依米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还要照顾这个小家伙呢。”
“妈妈，发型乱了！”
“好了，别吵。”李依米又把话题拉回到康钰身上，“我摊牌。康同学，我在k大工作，关于你的传闻听到过不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既然难得见到，能满足一下我的八卦心么？”
康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陆娜，点了点头：“没问题。”
李依米于是提出了一大堆和个人隐私相关的问题。
家里几口人，出生在哪里，初恋是几岁，大学有没有谈过恋爱……
还有，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当然是女生！”康钰慌张地解释道。
“k大女生颜值不低啊，居然都没有能看上的？”
“我只是不愿意将就。”
“挺好的。”李依米赞同地点头，“我家陆娜也是因为不愿意将就才等到了今天。”
“我才不是为了这样……”
“她上学那会我整天劝她在大学时候谈个恋爱，还有试错的机会。可她就是不愿意。”
李依米和康钰俩人聊得热火朝天的，陆娜根本插不进去话。只有在李依米说话过于口无遮拦的时候勉强补充说明几句，但几乎也是于事无补。
也许是少见到陆娜这样完全被压制的状态，康钰倒是觉得她慌忙无奈的模样比工作时强撑着自己的样子更鲜活可爱。
终于沾染了些烟火气息。
聊到傍晚，康钰礼貌地和陆娜告别，说自己与朋友有约。然后被聊兴奋了的李依米拉住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