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啦
但愿我能对着你说
你多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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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烨没再犹豫,放轻力道解开她的衣衫,露出光洁的皮肤,他自知不能看不该看的地方,侧过脸去,用厚棉布用力压在云泠伤口处止血,昏睡中的云泠闷哼一声,眼角无意识地疼出了眼泪。
云烨嘴角绷紧,半点不敢松懈,棉布被血浸透,他急急又换一张重新压上去,这样反复几次,血终于渐渐被止住,他拿出金疮药,眼神尽量避过云泠的身体,将药撒到伤口处,用干净纱布包扎好。
等终于包扎完毕,一向体寒少汗的云烨已是汗湿后背。
他握住云泠的手,在床榻边坐下,将额头埋进少女的手心,后背剧烈地起伏,仿佛压抑着巨大的悲伤。
良久,云泠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冰凉的手开始有了温度。
云烨沉默地握着她的手,将她额际散乱的发丝缕好。
幸好,你还活着。
*
云泠似乎又做了一个梦。
她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中,以一种奇特的第三人视角,看见了哥哥兵败城破的场景。
缺少补给的云家*被逼无奈,背城一战,云家*全*覆没,云阳力竭而死,尸体被敌人万箭穿心。北狄的铁蹄踏破了边城城门,但此时的边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掠夺的东西了,北狄大怒,城中百姓无处可逃,这座小城变成了人间炼狱。
两日后,太子率领的援*带着粮草终于姗姗来迟。赵世安看着眼前沦为废墟的边城,摇头叹息:“真可怜。”
云泠却看得明明白白,他眼里全是讥诮。
……
“渴……”她醒来时只觉得嗓子干得冒烟,说话都艰难。
睁开眼,眼前似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有人将她扶起,只这样轻微的动作,胸前的伤口就疼得她满背冷汗。
云烨见她痛得厉害,不由再放轻了动作,将盛有温热水的碗凑近她唇边,道:“慢一点喝。”
云泠慢慢地吞咽几口,清甜的热水入喉,喉咙的不适减轻,眼前的白雾也渐渐散开,她终于能开口说一句整话:“阿烨,我睡了多久?”
云泠半倚在云烨怀里,云烨一低头便看见她苍白的脸色,额间有疼出的大颗汗珠,平日总爱笑眯眯的杏眼此刻无力地耷拉着,嘴上干得起皮。
他无意识地紧了紧手,回道:“两日。”
云泠心里着急,竟睡了两日?那现在事态如何?
“你别急。”云烨似乎看出她的担心,安抚道,“我已按你的安排,将事情原委告诉大哥,他已经将所有屯兵调离粮草营并监视起来,现在粮草营附近全部由我们的人镇守,粮草营意外着火的假消息也已经命人传了出去。”
“我将那个死掉的士兵的尸体丢进火中伪装成你,所以林云已经死在了这场意外里,你不用再担心身份暴露的事。”他第一次用这种强硬的口气对云泠说话,“以后只用在我帐中安心养伤就好。”
“其他的事,交给我去做。”
云泠松下身体,半开玩笑道:“你倒是没继续叫我小姐了。”
“……小姐。”
云泠嫌弃得吐舌,抱怨道:“早知道不提醒你了,小古板。”
云烨看出她是在故意逗自己,不再说话,但被云泠这样玩笑了两句,他紧绷了两日的情绪终于慢慢地松弛一些。
云泠现在就想聊天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的伤口不要那么疼,想了想问他:“那天夜里你怎么会来粮草营?”
说到这里,云烨眼神又是一沉,他这两日一直没敢去想,如果不是自己忍不住担心,想要悄悄地在暗处见一见她,那会不会事情就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云泠想做的事半个字没向旁人透露,还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让人放心,差一点就被她骗了过去。
云烨淡淡道:“睡不着,散心。”
“看来是天不想亡我。”云泠一向很信任他的话,“你要是没来我肯定就惨了,哈哈。”
她倒是乐观得很,半点不像差点命丧*泉的人。
“大哥已知道了你在这里,晚些就来看你。”
云泠果然皱了皱脸,哀嚎道:“唉,我就知道你肯定告诉哥哥了。”
她仰起头,艰难地试图用楚楚可怜地眼神望着云烨,语气软下来:“我手举不起来,一会儿哥哥要是唠叨得厉害了,你帮我捂住耳朵行不行?”
云烨别过头不看她,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第15章番外(一)第一次一起过春节……
(时间线是云烨刚来云府的第一年)
永庆六年,大年三十。
镇国候府的这个年过得很是冷清。
云家的三个男人都还在校场没回来,府里的下人告了假回家过节。偌大的云府,只有云泠一个人陪着母亲过年。
云泠踮着脚在家里贴上春联和福字,挂上小灯笼,等忙完这些事,她一时间也觉得无聊起来。
俞白英喜静,整天都呆在书房里研读医书,外边火热喧闹的过年气氛仿佛半点没能影响她。
但云泠注意到,母亲今日忘了去打理后院种着的那些药材。
母亲心中的思念半点不比自己少,看书静坐,不过是她排解相思的无奈之举罢了。
反正闲得无聊,她便也和母亲一起在书房读书。
屋外是锣鼓喧天,屋内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到了夜里守岁,云泠九岁小孩子的身体,没到亥时就困得眼皮打架,头不住地点,俞白英劝了她几次,就是不愿意去睡觉。
“我陪着母亲一起,总不会像一个人一样寂寞。”
她在云府飘荡的十多年太难熬,如今的她对于孤独,望而生畏,连带着也不想身边人有同样的感受。
俞白英将垂着头的女儿搂进怀里:“你父亲要是知道我们的小泠儿现在这么懂事,肯定会很开心。”
“母亲,泠儿还担心天寒路遥,希望父亲他们莫要因心急赶路累着自己。”
云严昭走之前说了会赶回来陪她们母女二人过年,他这个人总是说到做到。
炭火将屋内烧得暖烘烘的,云泠靠在母亲温暖的怀里,眼皮越来越沉……
“白英!泠儿!”
熟悉的粗犷嗓音由远及近,云泠腾地坐起身,只见屋门一下打开,云严昭、云阳、云烨三人喘着气站在门口,身上仍穿着铠甲,可见这一路走得是多匆忙。
突如其来的冰冷空气把云泠刺得一激灵,瞬间精神过来。
云严昭蹲下身,云泠就“噌噌噌”地跑过去,一把揽住父亲的脖子,脸像小猫一样在他颈间不住地蹭。
云严昭稳稳抱起她,笑道:“我们泠儿都要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娃娃一样?”
“泠儿就是小娃娃,一辈子都是小娃娃!”
说完,云泠看见母亲温柔笑着等在一旁,便推开父亲的怀抱,假意嫌弃道:“父亲,泠儿还要跟哥哥还有阿烨说话呢,你不能一个人霸占着泠儿啊!”
她灵活地溜下地,一手牵云阳一手牵云烨,拉着二人往外走,临走前顺手关上了门。
父亲和母亲还有好多话要说呢,他们这些小娃娃还是不要在这里碍事了。
“哥哥、阿烨,你们吃过饭了吗?”
“泠儿放心,我们路上啃了些干粮,顶饿!”
“那就好,我央着母亲买了好些炮仗,我们快去玩!”
云泠憋了一天,此刻就像脱了缰的小马儿,一刻也不想停地想跑去玩。
云阳跑了几步就嫌云泠腿短跑得慢,手一捞将妹妹抱在怀里,还不忘招呼云烨:“阿烨,快些!”
云烨还是那副不爱说话的性子,但云泠一眼就能看出他眼里藏不住的雀跃,趴在哥哥肩上不住地笑着朝他招手:“阿烨快跟上!”
云阳在外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在家里就是个玩心甚重的孩子王,提溜着一袋子炮仗,领着两个小孩开始闹。
点燃烟花,墨色夜空中升起一个彩色的光点,“砰”的一声,光点绽开,五彩绚烂的光芒将夜空也点亮。
“阿烨你看你看!好漂亮!”云泠捂着耳朵,冲云烨道。
云阳和云泠兴高采烈地玩着,烟花炮仗交替着来,闹腾极了。云烨却仍在不远处站着不动,只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二人。
从记事到现在,他从来没有玩过这些东西。应该很贵吧,他在旁边看大哥和小姐玩就已经很满足了。
“站着干嘛?一起来玩呀!”
云泠跑过来,将一个炮仗塞进他手里,含笑望着他的眼眸中映着烟花的光芒,亮晶晶的,就像盛了满天星河。
*
昨夜闹得太晚,云泠连自己是怎么回房睡觉的都不太清楚了。
初一一大早,她是被屋外的鞭炮声叫醒的。
云泠穿上新制的红色小袄,揣上装满压岁钱的小钱袋,催着云烨也换上她特意给他买的新衣服,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说了要带你出来玩,一直就没找着机会,今天我可得兑现承诺了!”
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你说过这句话了。云烨心里默默想。在他习以为常的生活里有一个法则,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云泠可不知道他的想法,只再三叮嘱他,“街上人多着呢,千万别跟丢。”
这样说着,她还是不放心的用一只手揪着云烨的衣角,以防万一。
长安城今日正是热闹的时候。
从街头到巷尾,摊贩们早早地抢占好位置,摆出各色小玩意儿。
草垛上的糖葫芦串个个晶莹剔透,云烨看见它们眼神就发亮,钱袋满满的云泠土豪气冲天,冲老板道:“来两串!”
“好嘞!小姐少爷您俩拿好!”
云泠没几下就吃完了糖葫芦,偏头看云烨吃得很慢,好像在品味什么绝世珍馐,不禁笑他:“阿烨你吃快些,还有好多好吃的呢!”
糖画摊子那里围了一圈小孩,兴冲冲地拨动木制转盘。转盘上画了麒麟、凤凰、锦鲤等等图案,指针转到哪个图案,摊主就会用糖做一个相应的糖画。
这群孩子挨个交钱试了,转到指针无一例外停留在“蚂蚱”处,摊贩收了钱,用棕*色糖稀画了一只又一只小小的糖蚂蚱,乐得满面春风。
云泠看得心痒痒,也拉着云烨凑过去。她递了两个铜板给摊主,信心满满地伸手拨动指针,指针飞速旋转,最后缓缓地停在了“毛毛虫”处。
“哈哈哈哈!”这毛毛虫比蚂蚱还要小,周围的小孩发出一阵哄笑。
云泠不服气,又摸出两个铜板递过去,正准备开转指针,云烨阻止了她,问道:“你想要哪个?”
云泠想都没想就回答:“麒麟!它最大!”
云烨点点头,盯着转盘思索片刻,指尖不知怎么地轻轻拨动了一下指针,它竟真的稳稳停在“麒麟”处。
“你这孩子运气还真挺好……”摊主明显不高兴了,不情不愿地画了个麒麟递给云烨,催着他们赶紧走。
云烨接过递给云泠:“小姐。”
没想到云泠只看了一眼就笑眯眯摇了摇头:“我突然又不想吃它了,我觉得毛毛虫不错,那个就给你吃吧。”
说完她就一口咬上小毛毛虫糖画,美滋滋地品起来。
云烨拿着手里麒麟愣住了,不知道该不该下口。
“你吃快些呀,我还想去买别的呢!”
云泠拉着云烨的衣角,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云烨看着她的背影,极轻地笑了下。
长安很多吃的玩的云烨此前都没见过,云泠一边走就一边顺带着给他讲解。
街上吵闹,云泠为了让他听清,说话时小脑袋凑得很近。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笑盈盈地望着他,真就是挂画上的年画娃娃跑到了人间。
……
玩了一天,临进屋睡觉前,云烨拉住了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红色的小布兜塞进她手里,迅速地说:“回礼。”
说完不等云泠反应便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云泠进到屋内,打开了布兜,里面是一块小铁片,被云烨打磨成的祥云形状,上面还精心凿刻了云纹,穿了一束红色璎珞。模样粗糙,但是能看出制作者的心思。
云泠一下记起来,前世云烨送过她一模一样的礼物,好像当时自己还觉得有点丑,挺不高兴来着。
现在想想,云烨在*中训练那么苦,还能挤出时间亲手做礼物,光是这份心意就极为珍贵。
云泠不由感慨道:“我当年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说完,她找出一个绣着云纹的小锦袋,将铁片坠子妥善放进去,又找了根细绳穿过锦袋佩戴在胸口,贴身放好。
第16章你这样子谁还敢娶你?……
云阳屏退左右,板着一张脸进入云烨的营帐。
有士兵见此,不禁窃窃私语。
“将*这是要去找云烨小兄弟的麻烦?”
“应该不会吧?将*一向赏罚分明,失火的事怎么着也不该云烨小兄弟背锅。我看你这个人就是心眼小,看谁都像要找麻烦。”
“话是这么说,但看将*的表情,总觉得不太妙。”
“……谁说不是呢。”
云阳如今颇有云严昭的影子,战□□声响亮,严肃起来时怒目横眉,除了相熟的几人,其余士兵对他都又尊又畏。
当然,这不怕他的人里,自然有云泠的一席之地。
自云阳进来那一刻,她就闭了眼假寐,妄想借此蒙混过关。
云阳哪里看不穿自家妹妹的把戏,清了清嗓子道:“别装了。”
云泠慢悠悠睁开眼,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有气无力道:“哥哥,你来啦。”
她半边身子包着纱布,一张小脸苍白,嘴唇也没有半点血色,眼睛雾蒙蒙的,眉头皱起来,似乎忍着剧痛。
云泠一个候府贵女,平日里虽不像别家闺女一样处处娇惯着,可到底没受过这种罪。
看她这模样,云阳心里再有气也熄了火,只剩下心疼。他认命地长叹一口气,挨着她坐下。
“还疼吗?”
云泠刚想嬉皮笑脸地说句不疼了,可话还没到嘴边,鼻头就一酸,紧接着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哥哥,我疼…我好怕啊……”
在云烨面前,她习惯端着姐姐的架子,可到了兄长面前,她还是那个从小被护在手心里的孩子,到这时她才终于任性地将内心压抑着的害怕全数释放出来。
她连哭都使不上力气,眼红得像个兔子,看得云阳的心彻底软下来。
“没事了,泠儿安全了。”
他用手指抹去云泠脸上的眼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也微红了眼眶。
等云泠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云阳才开口道:“粮草营被烧的消息,我已经命人在城中散播,据探子来报,北狄最近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明明只在城中散播的消息竟不知什么时候传到了北狄人那里,这无疑证明边城内有奸细。
“那奸细使用的匕首我已经看过了,是北狄特有的样式。”云阳分析道,“看来这段时间,浑水摸鱼进来的不止你一个。”
云烨突然开口:“不对,那个人出招阴狠,不是北狄人的路数。”
他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大夏内部有人搞*。可毕竟死无对证,云阳有些犹豫。
云泠见状,将赵勤勉曾对自己透露过的“那位大人”及其手下的秘密队伍一事告知云阳。
“我心里有数了。”
一直以来,他隐隐感觉到长安城内明里暗里的阴谋,也曾与父亲说过此事,云严昭当时也只是叹气,说了句:“但尽本职,无愧于心。”
云家身居要职,遭人妒害是难免的,但只要他们保持一颗忠贞爱国之心,圣上自会明察秋毫。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这次的事却彻底地打碎了他心中的幻想。就算老实本分地做一条守卫边境的狗,也总有人要在暗中谋划着取走他的性命。为此,甚至险些搭上妹妹的性命。
不管怎样,现在最紧要的事是驱赶北狄,其余事情只能等凯旋回朝后,再与父亲从长计议。
云阳也没想到,竟是自己妹妹来救他一劫。不过——
“泠儿你为什么一开始就如此确信粮草营会出事?”这件事,不论怎么想,都着实是奇怪。
他这问题突然,好在云泠很早就预设了自己瞒不下去时的回答,她故意皱了皱眉,带着一丝不确定地口吻回道:“我…做了一个梦。”
她以梦中所见为借口,将自己前世关于这场战争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为了让云阳和云烨相信自己是做梦所见,她故意将有些地方说得含糊和不太肯定,自己也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只是因为做了一个梦?”云阳大惊,“做个梦你就敢干出这么危险的事?你知不知道私自混入*营是要被*法处置的?你知不知道行*打仗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姑娘家跑这全是大老爷们的*营里来,被人知道了谁还敢娶你?”
“梦里的细节都一一应验了呀!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可北狄真的因为雪灾来犯我边境,哥哥你也真的就是在除夕夜奉旨出征,这不就说明梦是真的吗?而且后来发生的事你也看见了,如果不是我因为这个梦跟来了,粮草就要被烧了!如果真如我梦中所示,太子带着援*磨磨蹭蹭要大半月才能到,难道要让哥哥吃空气吗?再说了,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就在家里陪父亲母亲一辈子又怎么了?”
“话虽如此,你做事前就不能和我们商量一下?”
“我要是说我做了一个可以预知未来的梦,你们会信我吗?我自己也是将信将疑,直到真的看见有奸细,我才彻底相信这个梦就是真的!”
“不管怎么说,这种危险的事以后绝对不能做!”
云阳老妈子本性瞬间暴露,开始絮絮叨叨长篇大论地教育起云泠来,云泠听得脑袋发胀,不断用眼神像云烨求救。哪曾想云烨说不帮她就是不帮她,一脸什么都没看见的表情默默将头转向一边。
云泠莫名从云烨的后脑勺上读出了六个字:“你就是欠教育。”
行吧,她不挣扎了。
也不知道云阳念叨了多久,云泠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终于听见一句:“记住了吗?”
她一下精神过来,不住点点头道:“记住了记住了,再也不敢了。”
云阳也看出她面有倦色,心疼道:“好了,你身上还有伤,先好好休息吧。阿烨你一会儿跟我出来一下。”
云烨安顿云泠重新躺下,临走前云泠揪住他的手,本来想打他,可惜手使不上劲,只能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佯怒道:“阿烨你不听我话了!”
云烨默默收回手,背在身后,点了点头:“我觉得大哥说的基本没错。”
“你个小屁孩!”云泠闭上眼睛头一扭,不耐烦道:“走走走,懒得和你计较。”
云烨走出帐外,云阳正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天。
北境的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看着能让原本烦躁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大哥。”
云阳回神,笑道:“你来了。”
四下值守的士兵已被云阳尽数屏退,此间说话安全,但要怎么将云家如今的处境讲与云烨听,他却一时还在斟酌。
没曾想,是云烨先开了口:“我们要赢。”
云阳一愣,脑中想着云烨这话,好似突然想通了什么,一阵开怀大笑。
没错,他们一定要赢。眼前的这场仗要赢,他要活着回去,长安城里的暗战也要赢,他要守住云家。
不管什么战斗,他都要赢,赢家才能笑到最后。这对他来说,是最简单易懂的道理。
*
太子赵世安领着援助边城的队伍,出长安到现在不过八日,停*休息已有五天。
张炎是行*的督*,主管督催粮运一事。边城战报圣上给他看过,目前战事焦灼,百姓亟需这批救济粮,可太子三天两头的身体不适,这样延误行*下去,圣上责怪下来,太子自然不会有事,遭殃的只会是他这个督*。
这日赵世安又称自己突感风寒,头晕体乏,需要修养。
张炎左思右想,实在是忍不下去,到了赵世安帐前,恭恭敬敬道:“太子殿下,督*张炎求见。”
赵世安无聊地斜躺在榻上翻话本,内侍李福忙不迭地为他剥着果仁,听见外头声响,恭声道:“殿下,张督*好像在外边。”
赵世安用力一甩将话本扔李福脸上,怒道:“本宫又没聋!他愿意站外边就站外边,又不是我让他来的。”
李福吓得跪在地上,连扇自己几耳光,嘴角渗出血来,哆哆嗦嗦地回道:“奴才多嘴,求殿下恕罪。”
赵世安不耐烦地啧声,“接着剥。”
“谢殿下。”
李福弓着腰起身,赵世安阴着声音说道:“本宫准你起来了吗?”
李福闻言“咚”地跪在地上,自骂道:“奴才蠢笨,奴才比猪还笨。”
赵世安抓了把果仁在手里,扔到李福脸上,嘲笑道:“错,猪都比你聪明。”
张炎候在帐外,隐约间听见里头有动静,可等了半天又没人出来,无奈之下只得作罢,朗声禀道:“臣明日再来叨扰殿下。”
太子全当没听见,吃着果仁,突然只觉怀中空空荡荡,脑中回想起平日里各色温香软玉在怀的场景,皱眉抱怨道:“父亲这个差事,可真是苦死本宫了。”
李福伺候赵世安多年,自然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膝身上前讨好道:“奴才听说边城女子极具异域风情,又兼有我大夏女子的柔媚,等殿下到了边城,定不愁无美人环伺了。”
赵世安闻言,不喜不怒,只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他伸手拍了拍李福红肿的脸,笑道:“边城的美人儿啊,可惜咯,可惜咯。”
第17章在此时的赵世安眼里,这……
主帅帐内,云阳与陈世忠正在议事。
陈世忠禀道:“将*,据前线探子来报,北狄早已暗中集结近十万大*,目前仍在按兵不动。”
云阳道:“他们是在等。陈将*,你说,一只没粮的队伍,可以撑几天?”
陈世忠明白他的意思,拱手道:“将*英明。”
云阳传下*令,北狄大*即将来犯,点三千兵士掩护城内百姓往樾城方向撤离。
陈世忠有些担心:“将*,仗还未打就先撤百姓,这不是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云阳笑道:“我就是要让有些人慌起来,最好慌到暗地里去和他们的主子报信。”
“北狄不是拼了命想要进边城吗?那我们就请他们进来!”
边城城墙上*旗歪歪斜斜,三千屯兵争先恐后抢着去领带百姓撤离的差事。不少百姓不愿意走,这边城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地地方,去到樾城去,一切都没了,谁受得了?
撤离的人群中,一个柔弱的少女焦急地看过每一个士兵的脸,似乎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竟逆着人流往回走。
有士兵不满,一把将她捉住,训斥道:“你干什么?马上就要打大仗了!跑回去你是想死吗?”
少女手不住地比划,士兵看不明白,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骂道:“他娘的,一个哑巴跑来添什么乱?滚回去跟着走!”
少女倔强地摇头,士兵抬手就要打,一个男孩突然冲出来推了士兵一下,挡在少女身前,大声道:“不准打我姐姐!”
这边的动静闹得大了,许多人注视着这边,士兵不好下手,只能恶狠狠地骂道:“拉着你的哑巴姐姐滚回队里去!”
男孩没有理会他,小心地将少女扶起,劝道:“姐姐,这些当兵的这么多,你肯定是找不到那个人的。等仗打完了,咱再慢慢回去找他。”
“你不是总说好人有好报吗?虽然我不喜欢那个人吧,但是他勉强还是算个好人吧,肯定不会有危险的。”男孩扶着少女,重新跟随人群方向移动。
混乱的人群中,一名士兵趁机躲到众人视线无法顾及处,将一只灰白色信鸽向上抛出。
但令众人惊讶的是,离城不过几日,到樾城的路才走了一半,一只等候多时的队伍便阻拦了他们前进的路,顺势将他们围起来。云字旗在异常显目。
云家*守城多日,许多百姓早已熟悉这面旗帜,此时被围,比起惊慌,更多的是觉得疑惑。
眼见着人群的议论声要沸腾起来,包围他们的队伍中,一人策马走出,大声安抚众百姓:“大家别慌,让大家伙离城是咱打北狄人的计策,并不是真的快输了要让大家跑!大家如今就在此处安顿一段时间委屈一下!等北狄狗都被打跑了,咱就回去过好日子!”
听见此话,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突然有眼尖的人认出此人是谁,大喊道:“是陈世忠陈将*!”
骚乱声停了一阵,紧接着又是此起彼伏的声音。
“陈将*肯定不会害我们!”
“我们就听陈将*的,不要给他添麻烦!”
“我们听陈将*的!”
陈世忠守护边城多年,为了边城尽心尽力,边城老百姓都记着他的好。云阳正是出于此考虑,才派他来负责百姓安顿工作。
至于剩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屯兵……
陈世忠手一挥,麾下士兵便将他们围到一处,陈志忠打马上前,沉声威胁道:“这段时间,你们最好给我老实一点。任何人有逃跑、报信举动,奉云将*令,一律按通敌叛国论处,一经发现,即刻斩首示众!”
这,便是云阳交给他的第二个任务、
而此时,一只灰白色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进了赵世安营帐。
李福取下信鸽脚上的信筒,躬身呈给赵世安。
赵世安懒懒展开纸条:计划进展顺利,城破指日可待。
他挑起一个讥讽的笑,随手将纸条团成一团,扔到地上。李福熟稔地捡起纸团塞进嘴里,将它吞吃入肚。
“李福,你说本宫这病,还要几日才能好?”
李福缩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回答,又不敢不答,吞吞吐吐好一阵也说不出话来。好在赵世安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只骂了他一句蠢钝,便拿了话本躺回榻上,翘起二郎腿,舒舒服服地看起来。
*
北狄大*逼近边城,云烨率队抗击,假意不敌,匆忙回撤入城,北狄见状大喜,集合兵力追击节节败退的云家*。边城守*不敌,北狄铁骑踏破城门,蜂拥至城内。
终于打下边城的北狄人大喜过望,猛追大夏守*,直至全部主力队伍被引入城中一开阔地带,他们的才终于觉察出一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边城仿佛一座空城,他们大*进城,街上却连一个仓惶逃命的人都没有,这副样子,仿佛就是故意在等着他们进来自投罗网。
而且,从始至终,只有云烨一人领*,主帅云阳就没有露面。
“中计了!”
队伍里的马蹄声一阵混乱,北狄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匆忙想撤出城,可云阳哪会给他们机会?
声声战鼓擂响,一直埋伏的云家*势如猛虎出笼,从高处降下一波箭雨大伤北狄,随后全*出动。
北狄这才发现自己早已被人团团围住,如瓮中之鳖。
……
五日后,赵世安率领的援*终于到了边城外。
只见城门残破,*旗倒插,一见就是兵败之势。
张炎着急,下令加紧行*,却被赵世安阻止了。
太子道:“撤*。”
张炎急道:“太子殿下,我等奉命援救边城,如今已经到了这里,怎能撤*?就算边城已破,我们总得去探查一下,还有……”还有那么多兄弟的尸身留在里面,难道要让他们就这样客死异乡,连马革裹尸还都不行吗?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因为赵世安对他敢提出异议这件事,明显是愤怒非常。
“张督*,你是用什么什么身份在质疑我的命令?”赵世安危险地眯眯眼,道,“云阳身为镇北大将*,守城不力,失我大夏国土,其罪本就当诛,他能就这么死了反而最好。”
张炎听他这话,心中愤怒难忍,且不说目前云阳生死不明,就算是已经牺牲了,他也是为护卫大夏国土而牺牲的英雄,怎么到了太子嘴里,反而就是罪人了?
可这话,他只能说给自己听,面上却半点不敢显露出来。太子赵世安喜怒无常,偏偏最得皇帝宠爱,他不过一介小小督*,心中再不满,又能怎么办?
张炎默默退下,正准备率*撤离,城墙上歪倒的*旗却一面面缓缓立了起来,北风刮过,*旗在空中烈烈招展。
“诶——!你们是哪里来的!”城墙上,有大夏士兵冲张炎他们招手。
张炎大喜,连忙策马上前,朗声回道:“在下督*张炎!奉圣上之命,随太子率*运送粮草援助边城!敢问小兄弟,城内情况怎么样?”
“是你们啊!”城墙上的士兵吼道:“我们仗都打完啦!你等一下,我去禀告将*!”
“好!”
赵世安听见动静,问李福:“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福忙打马上前询问张炎,得知边城战事告捷,大喜过望,忙不迭地跑回来将自己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禀告赵世安。
赵世安听完李福的回禀,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
打赢了?!
怎么可能!
粮草明明都被烧完了,他们这些人吃的都没有,靠什么打赢的?
那些北狄人平日里装得耀武扬威的,竟弱到这种地步,连一群要饿死的人都打不过?
李福本想接着祝贺太子殿下大胜,*功上又能记上一笔,但此时看赵世安脸色一阵阴一阵阳,他犹豫了一阵,终究选择了闭嘴。
城内缓缓行出一只队伍,张炎一下认出打头的云阳来。赵世安没有办法,只能阴着一张脸策马过去。
云阳下马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赵世安皮笑肉不笑,道:“云将*免礼,你率*抗击北狄辛苦了。”
云阳道:“云阳不敢居功,此战告捷,是全体将士奋力为之。”
赵世安看见眼前还能活蹦乱跳的云阳,心情本就不好,懒得再多客套,打马入了城。
城内,血腥的战场已被清理过,先前撤离出城的百姓在陈世忠的带领下,有序回城。
赵世安心情烦躁,看着这一大堆面*肌瘦的百姓,心中就更加想念起自己养在长安城的那些美人来。
“天天看这些丑货,真是污了本宫的眼。”
李福哪里不晓得他的心思,目光在这些百姓里转了一大圈,突然眼神一亮,向赵世安邀功道:“殿下,您看那位美人怎么样?”
“哪里有什么美——”赵世安不耐烦转头去看,本来要发怒的心情一下子停下来。
李福发现的是一个看上去柔弱的少女,年龄最多十六七,柳叶眉,含情目,一头乌发如云,因看着瘦弱,又自带楚楚可怜之感,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如果将她丢进长安的美人堆里,她一定毫不起眼。
但在此时的赵世安眼里,这个少女就是世间绝色。
第18章赵世安只觉此时的她柔弱……
赵世安眼神上下打量着少女,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殿下,现在人多眼杂,不太方便,但您放心,奴才一定会尽快找机会将这位姑娘请来见您。”
“此女甚娇弱,要是吓坏了美人,拿你是问。”
“殿下放心,她要是知道自己入了殿下的眼,肯定是着急地求奴才快些带她来见您呢,奴才连劝都不需要劝的。”这种事对李福来说很轻松,此前干得极为熟练。要么钱财收买,要么用权势压人,那些被看上的姑娘们最后都心甘情愿的去了。
当然肯定有不愿意的,但只要使些手段,不愿意也总会变成不得不愿意。
“再说了,殿下待美人最是温柔,能被您这样尊贵的人这样呵护着,谁不觉得自己是祖坟冒青烟才能遇着这样的好事?”
李福勤勤恳恳地拍着马屁,赵世安被他一番话哄得心情好转不少,脸上有了几分喜色,嘱咐道:“动作快些,今晚我就要见到她。”
“殿下放心,包在奴才身上。”
傍晚时分,哑女带着弟弟往*营走。
她是来找云泠道谢的,如今仗已打完,这些士兵肯定很快就要班师回朝,她还没有郑重地向那个救过她们姐弟俩的少年士兵道一声感谢。
她心中清楚,此一别,也许二人今生就没有机会再见了。因此一向羞涩胆怯的她,也鼓足了勇气来寻人。
男孩不知道自己姐姐隐秘的少女心事,只觉得她太麻烦:“姐姐,人家也许都不记得我们了,干嘛这样巴巴的来找人?上次也是,为了找他,还差点被那个当兵的揍了。”
少女没理他,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见姐姐对自己的抗议充耳不闻,男孩嘟着嘴小声抱怨道:“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找得到。说不定早就打仗死了。”
“唉哟!”男孩胳膊被姐姐狠揪了一下,疼得跳起来。
少女湿润的双眸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手上比划道:
(不准这样诅咒他!不愿意跟来你可以走。)
男孩吐了吐舌,告饶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可别赶我走,我走了人家都看不懂你在说什么,更不好找了。”
(我可以写字。)
“那些当兵的都是大老粗,大字不识一个,你写了谁看得懂?”
眼见姐姐又要生气,男孩识相地闭上嘴巴,揽住姐姐的手臂撒娇道:“我的好姐姐,我错啦,你别生气了,也别赶我走好不好?”
少女推了一下没推开,看着弟弟可怜兮兮的眼神,心也软下来。
自从父母在战乱中双双丧命,就只剩她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她性子软弱容易被欺负,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弟弟反而时常成了挡在前面保护她的那个人。从前的弟弟也曾是乖巧可爱的小孩,如今这样一身刺的臭脾气,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二人,生生被逼出来的。
她轻轻顺了顺弟弟乱糟糟的头发,连续奔波劳碌多日,男孩的头发这会儿各种打结,就像顶了个鸡窝在头上。
(一会儿回家我给你梳下头,看看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男孩笑嘻嘻道:“我就知道姐姐最舍不得我了。”
到了*营门口,男孩跑去问守门的士兵:“兵大哥,我们想找个人。”
士兵一脸奇怪地打量二人,问道:“你一个小孩来*营找什么人?”
“他也是和你一样在这里当兵。”因为不知道云泠的名字,男孩只能凭印象比划道:“身高和我姐姐差不多,脸长得白白净净的,眼睛大,就跟个小白脸一样。”
士兵被他这形容逗笑,又看一旁垂着头的少女脸颊羞红,一下子明白过来,乐道:“你小子来我们这里面找姐夫来了?”
“什么姐夫?我没姐夫,我找人。”男孩不懂大人的玩笑,挠挠头,继续补充道:“那个人长得挺好的,你们*营里长得最好的应该就是他了。”
“哈哈哈。”士兵笑道:“我们*营里长得最好的人当然是我们将*,你说你要找的人是个小白脸,我们将*可是绝对的真男人,肯定不是你要找的人。”
“那还有没有长得次一好的?”男孩道,“大哥,麻烦您再好好想想,那个人是我们姐弟的救命恩人,我们听说你们部队马上要走了,这才想给他亲自道个谢。”
少女在一旁听见自己弟弟的话,不由笑了笑。这小子就是嘴硬,其实心里把人家的好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士兵犹豫了下,脑子里把印象中所有可能和小白脸长相沾边的战友过了一遍,最后捞出一个疑似的目标,但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可能。毕竟那个人可没比这个男孩大几岁。
“行吧,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帮你问问。”士兵补充道:“一会儿不管是不是,你们都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被将*看见我要挨骂的!”
“诶!谢谢兵大哥!”
*
云烨将云泠从榻上扶起,端起熬好的药,轻轻吹了吹,一勺一勺喂给云泠。
“今日感觉好了不少,请问云烨大管家,我一会儿可以出去走动一下吗?就在你营帐这一圈走走,绝不跑远了。”云泠被药苦得脸都皱成一团,眼角不自觉分泌出些泪花,就这样用一双泪汪汪的眼看着云烨。
云烨不为所动,淡淡道:“大哥吩咐过,太子的人现在也在营中,你只能在帐内活动。”
“好吧。”云泠委屈地瘪瘪嘴。
喝完药,云烨塞给她一个白胖胖软乎乎的馒头,她不解问道:“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吧?”
云烨点头,道:“现在买不到糖,你将这馒头在嘴里慢慢嚼久一点,能品出些甜味。”
云泠被他的贴心逗笑,回道:“你办法还真多。”
帐外,有声音传来:“云烨小兄弟,营外有两姐弟寻人,听描述可能是来找你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云烨不记得自己认识过什么姐弟,刚想拒绝,却被云泠阻止了,她说:“你去看看,如果姐姐是哑女,弟弟比你小不了几岁,那应该是找我的。”
云烨道:“是你认识的人?”
云泠点头,道:“嗯,我之前帮过一对姐弟,所以一下就想到了。你替我去看看是不是。”
“他们不能进来。”
*营重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的。
云泠道:“我知道。如果真是他们,你就问问他们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难处,能帮的尽量帮帮他们吧。”
云烨应下,让她好好休息后便出了营帐跟士兵一同往门口走。
谁曾料,就士兵进去寻人这一会儿时间,两姐弟的命运已彻底改写。
赵世安带着李福正准备回*营,李福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候在大门边的哑女。
她似乎细细打扮过,换了一身藕荷色的干净衣裳,脸洗得白净,头上插了一朵粉蓝色绢花,脸颊染着些微绯色。与先前那一眼相比,赵世安只觉此时的她柔弱中又多了一份娇俏,甚是勾人。
“哟,这小娘子难不成会读心术?竟自己来寻殿下了?”李福惊道。
赵世安的眼睛黏在少女露出的一截素白手腕上,只觉心痒难耐,不耐烦踢了李福一脚,“还不快去!”
“奴才这就去!”
李福连声应和,三步并两步跑到少女跟前,叫了一句小娘子就想带着她去赵世安那边,少女不认识他,惊慌地试图推拒,李福觉得她假清高,不乐意道:“都寻到这里来了还装什么装?太子殿下等正着呢,一会儿殿下兴致没了,你就是哭瞎眼也没用!”
少女闻言更惊恐了,不住地摆手摇头。
“你想对我姐姐干嘛?”男孩怒吼一声,猛冲过来撞开李福,伸出手将少女护在身后,骂道:“滚开!”
李福被撞痛了腰,“唉哟”叫了好几声,余光见赵世安脸色越来越沉,心说不妙,赶紧过来拉着少女要走,急道:“小姑奶奶您别作了,一会儿殿下生气起来,咱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男孩冲上来一口咬住李福的手,李福痛得松手,一看竟被咬出了血。
男孩再次护住姐姐,骂道:“我管你什么狗屁殿下,就是皇帝来了也不准抢我姐姐!”
“你好大的胆子!”李福此时只觉两股战战,生怕祸及自身,扬起手结结实实给了男孩几耳光,男孩脸颊顺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鲜血。少女疯了一样冲上来要推开李福,却被惊怒下的李福一把推倒在地。
李福骂道:“你竟敢侮辱殿下,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住手。”
一直一言不发的赵世安阴声开口,“*口小儿竟敢藐视皇权?”
“李福,将他杖毙。”
少女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说话男人的身份,她跪行到赵世安跟前,不停地磕头,额头渗出的血将地都染红,她不停地指着自己,不住点头。
(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男孩见到姐姐的模样,倔强地喊:“姐姐,不可以!”
赵世安嘴角挑起嘲讽地冷笑,权力就是这么美妙的东西,方才还一副贞洁烈女模样的女人,此时就能像一条狗一样在他脚边摇尾乞怜。可惜,这世上从来只有他挑女人的份,这个女人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挑他?
赵世安一脚将少女踹开,冷冷道:“就你也配?”
第19章她声嘶力竭的哭喊,似彻……
李福看见了正要走出来的云烨和士兵。他指着士兵命令道:“你,对就是你!将刑具拿来,太子有令,将这刁民杖毙了!”
士兵无措地看着云烨:“这…这是怎么回事?”
云烨皱眉,冷静道:“你先别慌,我去请大哥来。”
士兵点头,别无它法,慢吞吞地去取刑凳和刑杖。
“动作快点,一会儿惹怒了殿下,连你一起打!”李福高声叫嚷着,赵世安不悦地眯眼,道:“李福,你在替我下令?”
李福惶恐,点头哈腰不住告罪道:“奴才多嘴,殿下恕罪。”
云烨快步去找云阳,事情来龙去脉虽尚不清楚,但杖毙一个孩子不管怎么说都让人难以接受,他忙同云烨一同出来。
守门士兵此时刚把刑具拿来,男孩被李福制住,逃脱不得,哑女泪流满面,不住地摇头求饶。
云阳拜见太子,问道:“不知殿下为何动怒?”
赵世安懒得理,李福看他眼色,解释道:“这刁民竟冲撞太子,藐视皇权,殿下为维护圣上威严,故下令处刑。”
“呸!是你们不讲道理,要抢我姐姐!”男孩愤怒了,李福闻言又是狠甩了他一巴掌。男孩吐掉口中血沫,狠狠地回瞪着他。
赵世安好色的名声云阳早就有所耳闻,此间的事情在他心中被猜了个大概,心中叹息,这两姐弟竟遭了这无妄之灾。
云阳道:“太子殿下,毕竟他只是个孩子,都说童言无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说的话,打他几下给了教训,他往后自然再不敢放肆。再者说,殿下您看,父老乡亲们都看着呢,臣只怕寒了各位乡亲的心。还请殿下三思。”
*营门口闹出的这一番动静太大,陆陆续续已围过来不少边城百姓。太子带出的亲兵自觉组成人墙,将百姓隔在外面。但还是有不少人努力地想往里面挤,关心着事态发展。
“哦?将*是觉得本宫小题大做?”他阴恻恻的眼神打量云阳一眼,表情似笑非笑。
“臣不敢。”
赵世安冷笑一声:“你堂堂镇北将*都不敢不敬我,他一个小孩却敢说出此种大逆不道的话,云将*,你想过背后的原因没有?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才会歪,想必这边城里,有这种心思的人不少吧?”
“本宫此举就是要让这些刁民都看看,藐视君王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
云阳还想再说,赵世安却笑了:“云将*,你这样想护着他,莫不是你觉得他说得对?”
话已至此,云阳只能无奈退下。云烨拳头攥得死紧,他想冲上去救人,肩膀被云阳死死按住。云阳极轻地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颤抖着说:“我们救不了他。”
男孩被扒光衣服绑在刑凳上,士兵举着刑杖半晌下不去手,李福看不过去,将少女推给士兵:“没用的东西,抓好她!”
李福抢过刑杖,将刑杖高高举起,再用力落在男孩身上,发出沉闷的击打声。一下,又一下。
男孩死咬着嘴唇不叫出声,一双眼死死瞪着前方,手指抠进身下的凳子里。他后背上的皮肤在第三板时就已破开,如今早已血肉模糊。
“啊——!啊——!”哑女拼了命想要去救自己的弟弟,但她被士兵紧紧制住,只能发出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嘶吼。她眼里蓄满了泪,世界一片模糊,她渐渐看不清弟弟的表情,只看见弟弟后背的血迹越来越大,她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血红一片。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可以救我弟弟?
没有。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看不下去了,往前冲想救人,但护卫的士兵组成人墙,将愤怒的百姓抵在外面。
“呸!你们就是这样保护我们的?”有人骂道。
“为什么要打一个孩子!”
“王八蛋!”
“你们给我滚!”
眼见百姓愤怒的呼喊越演越烈,云阳道:“殿下,这样下去恐民怨沸腾,难以收场啊!”
“云将*,你听听,这些刁民什么话都敢骂,我就说吧,这边城有大问题。”赵世安笑道,“依我所见,便应将这些刁民尽数坑杀了,以儆效尤。”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云阳脸色惨白。
赵世安眼神阴鸷,一一划过闹事百姓的脸,好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嫌弃地撇了撇嘴:“将*别慌,我开个玩笑而已,法不责众的道理,本宫自然明白。既然你这么想救这个刁民,那本宫就给你一个面子。”
他随意道:“李福,停了吧。”
“奴才遵命。”
李福收了板子,躬身跟在赵世安身后进了*营。
士兵松开了束缚哑女的手,哑女疯了一样冲到自己弟弟面前。
男孩脸色惨白,双目圆睁,瞳孔已经涣散,手却仍紧扣在刑凳上,一动不动。
哑女似乎明白了什么,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她努力控制着伸手去探男孩的鼻息。
气息已然全无。
“啊——!”
她声嘶力竭的哭喊,似彻底崩溃一般,将男孩紧紧抱在怀里。
(别闹了,再闹我真的要生气了。)
(好,我再也不生你气了,也不会想赶你走了,你看一看姐姐好不好。)
(求求你,你再这样我就要哭了,你不是最舍不得我哭的吗?)
任凭她如何请求,男孩都再也无法给她任何回应。
*
云烨回到帐中,云泠早听见外面的动静,看他情绪不对,着急问他:“阿烨,出什么事了?”
云烨身体僵硬,他定定看这云泠,好一会儿才会神,将方才发生的事说给云泠听。
“赵世安!”云泠险些没站住,云烨赶紧扶住她。她气得浑身发抖:“又是赵世安!”
说着她挣开云烨的手,就要往外走。
“你不能出去!”云烨挡在她面前,语气坚决。
云泠红了眼眶,就这样回望着他:“阿烨,我求你。带我去见他们。”
“我求你。”
“……好。”
云烨支开了营帐外的守卫,将云泠背在背上,这个姿势会压迫到云泠胸前的伤口,她闷哼一声,努力忍住了。
“我没事,走吧。”
云烨尽可能快地背着云泠腾跃躲闪,绕到*营外,将云泠放在一条暗巷里。
先前围在*营门口的人群已慢慢散去,百姓们摇头叹息,却也束手无策。
哑女呆呆地搂着弟弟的尸身,脸贴在男孩已然冰冷的脸上,一动不动。
云烨走过去,蹲下身,轻声道:“有人想见你。”
哑女好像没听见一般,眼神依旧是呆滞的。
云烨提高了一点声音:“你一直想找的那个人,想见你。”
哑女突然回过一点神,她目光渐渐聚集在云烨脸上,眼中有一丝迷惑。
“跟我来。”云烨道。
他想替哑女抱起男孩,哑女摇头拒绝了,自己将弟弟的身体抱起,跟在云烨身后。
云泠见到她的那一刻,心中骤然一痛。
记忆中清秀柔弱的少女此时额间全是血迹,眼红肿似核桃一般,而那个瘦弱又倔强的男孩,此时躺在少女的怀中,后背血肉模糊,永远闭上了眼睛。
哑女眼神如一片死灰,她抱着弟弟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云泠。
那是她本来想给云泠的,写满了真挚谢意的信。
云泠接过信打开,内容很短,簪花小楷写的全是感谢之词,落款处两个名字,一个是秀丽的字体写的“林皙”,一个是张牙舞爪的“林生”。
云泠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滴落下来,信纸被打湿,字迹洇开。
谢意已送达,林皙自觉心愿已了,向云泠微微点头致意,转身要走,眼里是藏不住的死意。
“等一下!”云泠拉住她:“林皙,你想为林生报仇吗?”
为林生报仇。
她难以置信地回头望着云泠,云泠点头道:“跟我回镇国侯府。我是镇国侯云严昭的女儿、镇北大将*云阳的妹妹云泠,我会为你报仇。”
一时间,林皙眼里有惊讶。她心中的少年,竟是女子?
但这点细小的情绪很快被她压下去,随后听见镇北将*云烨,林皙的眼神瞬间又暗淡下来。方才她看得清楚,云阳想救他们姐弟,但是依旧无法违抗太子的命令。
云泠和她,又能怎么办?
云泠看出她的怀疑,坚定道:“相信我,现在虽然不行,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兑现承诺。”
她的目光真诚得灼人,林皙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
林生的葬礼安排得很简单。
林皙拒绝了云烨和云泠的帮忙,一个人一铲一铲地掘出一个墓穴,再亲手将林生的尸身葬进去。
云泠从怀中掏出一个馒头放在墓前,低声道:“到了那边,就别饿着自己了。”
林皙鞠躬谢她,然后手比划了几下:
(你们先走吧,我想再陪他待一会。)
云泠和云烨都看不懂她的手语,眼里有些疑惑。
林皙这才恍然想起来,能看懂自己手势的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
她默默捡起了一根枯树枝,在地上将方才说的话写了下来。
云烨掺着云泠慢慢离去。
林皙背靠着墓碑坐下,闭上双眼。
微风拂过,吹动她的衣衫,仿佛林生还在一样,拽着她的衣角,赖皮地撒娇。
两日后,大*班师回朝。林皙远远跟在队伍后,远赴长安。
第20章阿烨的心意,我自然很喜……
长安城东郊有一方马蹄湖,每到六月中旬的时候,马蹄湖里的荷花便齐齐开放,湖内接天的碧绿荷叶圆润如玉盘,朵朵荷花粉嫩,香气淡雅,久而久之,这夏日的马蹄湖便成了长安有名的美景。
每每到了花期,各家女眷皆要携手同游,湖畔还会举办诗会,随意指定主题,拔得头筹者,定会成为长安无数女子心中仰慕的对象。
于是乎,湖畔常有书生才子吟诗作对,佳人应和,风雅无边。
冬儿高高兴兴进了药房,邀请云泠和林皙去马蹄湖赏荷花。
“听说今年的新科状元也要来参加诗会呢!我们一起去看看?”冬儿语气兴奋,今年的新科状元郎陆迟可是轰动长安的人物,弱冠之年便在科举选拔中拔得头筹,据说人也长得儒雅俊秀,且尚未婚配。一举成了不少女子心中的春闺梦里人。
可惜,这人是云泠噩梦里才会出现的人。上辈子她就是因云阳战死心情郁郁,去赏荷时遇见了陆迟,这才有了那一段孽缘,如今终于到了这个时间点,她后背一阵恶寒。
她敷衍笑了笑,推辞道:“我就不去了,一会儿出门有事。”
这话也不是胡诌的,乌然那边昨日叫人传话,让她今日去胡不归找他拿分红,这可是一等一重要的大事!在赚钱面前,什么男人都变得不重要了起来。
“好吧。”冬儿还不死心,又转而劝说林皙:“皙姐姐,你与我一起去好不好?你来长安也有好一段时日了,还没见过长安热闹的样子吧?”
林皙也摇了摇头,冲冬儿歉意一笑,指了指手中的小药锄。
冬儿明白过来,她还要去打理药园子,嘴撅得高高的,无奈道:“好吧好吧,你们都忙,我一个人去。”
林皙看她撒娇就如同看自家妹妹一般,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云泠又与冬儿打趣了几句,看了下日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回房换了身男子打扮。依旧是简单束一个高马尾,一身藏蓝衫子。
胡不归依旧是那副奢华的模样,甚至随着西域商道的开通,不仅胡商的人数呈日益增长之势,他们的钱袋子也越来越鼓胀,这客栈比往日更加喧闹繁华。
乌然坐在最佳的观赏位置上,入眼便是舞台上胡姬们妖娆的身姿。他手中端着的酒杯通体莹润,呈奶白色,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羊脂白玉杯,你手中这枚可绝对称得上是精品。”云泠啧啧称赞,入座。
乌然异色的双眸漾起一分赞赏之意,回道:“云小姐是个识货的。”
云泠笑笑,直言道:“货卖得如何。”
“如果说云小姐说的是那批毛罽,那很遗憾。”乌然故意顿了顿,“一件未售出去。”
云泠讶异:“怎么会?应该很好卖才对。”
乌然笑道:“云小姐,现在是盛夏,谁家会想着添置冬装呢?”
云泠恍然大悟:“我竟没考虑到这一层。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说有分红?”
乌然拍了拍手,胡服侍者捧上一小木箱,箱子打开,里面齐齐整整全是金锭。
云泠愕然,这笔金子可不是小数目。
乌然似被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乐,打趣道:“都说镇国侯府简朴,今日我算是信了。”
“咳咳。”云泠有些尴尬,没办法,她活了两世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呀。
乌然解释道:“毛罽虽因季节原因尚未售出,但是同样的,我用最低廉的价格拿到了一大批货,只要等天气凉下来再高价售卖出去就行。这笔钱,是答谢你提前将商道开通的事告诉我,让我有充足的时间去购置货物,且第一时间将货带到了长安,这可让我赚了不少。”
“只是这个原因,你便能赚这么多?”云泠仍在惊讶。她虽然此前为了和乌然合作,大吹牛皮说什么时机的重要性之类的,也没想到能一趟赚这么多。
“这只是第一批分红而已,之前答应了你的五五分,就算货物一时有变,我也必不会食言。”
云泠听得眼睛都亮了,乌然手放桌上,托腮歪头看她,似乎在看什么稀奇东西:“云小姐,此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
这话在云泠耳朵里听着很不对味,是在嘲笑她蠢吗?
云泠不禁端正了坐姿,板正脸色,吩咐道:“既如此,那我便谢过了。只是这钱暂时不能送到云府,我想先寄存在你处。”
乌然挑眉:“这么信我?”
云泠有样学样,挑眉:“你可是大商人,必定看不上我这点小钱。”
“哈哈哈哈,云小姐,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
赚了笔大钱,云泠回府的脚步都是欢欣雀跃的。她熟门熟路地往李食记走,给云烨买了些好吃的带回家。
一不小心,她撞上了一个人,手里的糕点洒落一地。
不,确切地说,是这个人撞上了她。
云泠吃痛揉揉肩,撞她那男子温声歉意道:“小生陆迟,无意冲撞了姑娘,还望见谅。”
男人一身月白色衣衫,一派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他歉然躬身,随后抬眼去看云泠,却微微愣住了。
云泠竟是一脸沾上了什么倒霉东西似的表情,嫌弃地看着他,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她心中思量,这人现在应该在马蹄湖畔参加诗会,怎么会来街上闲逛。况且自己现在是男装,陆迟却疑也不疑地就称呼“姑娘”?这人做戏未免太过敷衍。
我被人跟踪了?云泠想。
“告辞。”对方来得突然,云泠懒得纠缠,立刻想走。
“姑娘且慢!”陆迟情急之下拉住了云泠的手腕,指了指地上掉落的糕点,语气温和:“小生撞落姑娘糕点心中愧疚,不如姑娘稍等片刻,我去买来赔给姑娘。”
他语气诚恳,一派光风霁月的君子模样。
云泠心中波澜不惊,冷冷回道:“公子既已看出我女子身份,何故要在大街上这样轻薄与我,坏我名声?这也是君子所为?”
她这话说得刻薄,陆迟慌忙放开她的手。
他面容俊朗,又才学出众,在长安一向是被女子们众星捧月的对象,哪里受过这番挤兑,一时有些尴尬。
云泠收回手,嫌弃地拍了拍衣袖,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迟看着她的背影,方才温润的君子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接近云泠是那位大人下的命令,只要他完成任务,仕途从此便可高枕无忧。没想到这个镇国侯府千金如此难对付,看来此事还急不得。
他收回思绪,眨眼间又换上那副谦和的神情,嘴角淡淡噙笑,缓步离开。
云泠方才遇见了陆迟,心情一下子糟糕起来,脸色沉沉的回府,正巧遇见冬儿也游玩回来,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怎么了?”云泠问她。
冬儿悲伤开口:“唉,别提了。都说今天陆迟要去参加诗会,结果我兴冲冲地去了,连他的人影都没见着。别人说他临时有事,压根就没来。太可惜了。”
听见陆迟的名字,云泠就像听见瘟神,脸色更黑了。冬儿也看出她神色不对,关心道:“小姐你怎么也不高兴?”
云泠气道:“路上撞见个登徒子,坏了一天好心情。”
“什…什么!”冬儿听了吓坏了,连围着云泠绕圈圈查看,“怎么会遇见登徒子?!小姐您没事吧?”
她声音大,简直整个府里的人都要知道云泠险些被人轻薄一事,云泠无奈掩了她嘴,嗔道:“你小声些呀!你想让我在全家人跟前丢人吗?”
冬儿点点头,云泠松开她,回道:“放心,我没事。就是被撞了下,买的东西全洒地上了。”
二人正说着话,云烨突然从云泠身后走过。他如今武艺越发精湛,走路像猫儿似的没声音,时常能吓人一跳。
云泠看他神情平静,应该是没听见方才的话。
“明儿你再与我一起去逛街。”她吩咐道。
冬儿玩心重,欢欢喜喜地应了。
到了第二天临出门时,却是云烨一身简装,站在她门口候着。
“诶?烨儿你找我有事?”云泠问他。
云烨点头,“我想去买些酥饼。”然后顿了顿说:“冬儿说她有事,不来了。”
他语气平淡,但云泠愣是能从中听出些许撒娇意味。
云泠点头,边走边问他:“你不是一向不爱逛街吗?若是有什么想要的,说一声就行,我本就是想去李食记给你带些吃食。”
“突然便想逛了。”云烨道,“以后若我在家,你想逛街时便喊我一起。”
他今日猛地转性,云泠倒是有些欢喜:“这可太好了。上次带你逛街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你刚来那年春节?”
云烨点头。
“我还记得你当时和我一起去买糖画,一下就转到了麒麟,那个店主脸都黑了,哈哈哈哈。”
回忆起从前,云泠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开心极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你送我的那个礼物,我一直佩戴着,不过前些日子绳子磨坏了就先取下来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
云烨脚步顿住:“我…一直没见你戴它,以为你不喜欢。”
前世好像是不喜欢。云泠有些心虚,连连解释道:“才没有,阿烨的心意,我自然很喜欢。”
云烨慌然偏头,手握拳放嘴边,轻声咳了一下。耳廓通红。
云泠却没注意到他羞赧的少年心事,余光瞥见一个月白色人影缓缓向这边走来,内心直呼不好。
瘟神又来了!
第21章他喜欢你
“阿烨,我们去那边看看。”
云泠拉起云烨的手就要往反方向走,哪曾想那陆迟竟加快脚步小跑过来,边跑边喊:“云小姐,且等一下!”
云烨敏锐地捕捉到了陆迟的声音,他见那人陌生,又见云泠明显躲避的态度,再看向陆迟的眼神不免就多了几分犀利。
他上前半步挡在云泠身前,陆迟则全当他不存在,用非常熟悉的口吻和云泠打招呼,并亮出了手中提着的糕点。
“云小姐,这是我特地去李食记买的糕点,昨日之事的确是陆某莽撞了,还望云小姐海涵。”陆迟这番诚恳的态度,任是谁也挑不出错处来,换作别家小姐,这会儿估计早就他柔情似水的注视下,颊飞红云了。
云泠没回话,她想看看这陆迟葫芦里想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但她沉默的注视在陆迟眼里就是代表有戏,于是他再接再厉邀约道:“东郊马蹄湖内的荷花近几日开得极好,不知云小姐可否愿意赏脸与陆某同游,共赏美景?”
“不必了。”云泠答得果断,“云泠不爱赏花,我与你也素昧平生,公子还是自去寻佳人相伴吧。”
她拉着云烨的手就走。
云泠手如柔荑,握在掌中时软若无骨,云烨小心地紧了紧相握的手,又担心自己手上粗砾的茧子硌疼她。
直到他们走出挺远了,云泠才放心地松开手,拍拍胸口:“今晚回去让冬儿准备个火盆,跨一跨,去晦气。”
云烨几乎没有看见过云泠这样直白地讨厌一个人。过分地厌恶,有时也正是一种特殊。
“你认识那个人。”
他语气肯定,可云泠没办法说出此间纠葛,只能一言以蔽之:“反正他不是好人。”
“昨天是他吗?”
“嗯?”云泠没反应过来,思索片刻才明白他昨天应是听见了自己和冬儿的对话,道:“没错。”
云烨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好啦,别说他啦。我们去买好吃的!”
云泠笑眯了眼,嘴边的小梨涡漾开,“你想吃什么?听说李食记最近新出了一种胡饼,从西域传来的,好像很好吃!”
“羊肉馅的馍馍也不错,最近好多从西域来的美食呢,快走快走,我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忍不住啦!”
云泠本以为这件事在云烨那里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她自己都没怎么放心上,结果第二天,就看见冬儿愤怒地研磨着草药,一边推着铜碾轮,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怎么了?谁惹她了?”云泠问林皙。林皙到府上后,便跟着俞白英学习医术,俞白英常赞她有天分又勤勉,教她时格外上心,她为了回报俞白英的倾囊相授,也是整日整日地泡在药房里。
林皙摇头,手摊开耸了下肩,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云泠便自己去问冬儿,然后得知了一个哭笑不得的消息——
陆迟被揍了。
“据说是在巷子里套麻袋打的,根本不知道谁动的手。那个人下手也太狠了,据说陆迟的眼睛都被打青了!”冬儿语气愤愤:“我这几日天天往马蹄湖跑,就是想亲眼领略下他的风采,结果现在倒好,全泡汤了,只希望他的脸别被毁,不然多可惜呀。”
“我以为你是在心疼意中人被打,结果竟是在想这些?”
“他无缘无故被打,是很可怜啦,如果是我未来的夫君被人这样揍,我肯定第一个积极地去为他找凶手抱不平,可我以后肯定不会嫁给他,自然也就只会可怜费了一张好相貌而已啦。”
“噗,你倒拎得清,连夫君都敢说,也不害臊。”云泠笑着,拿胳膊肘拐她:“想嫁人啦?看上哪家小郎君了?”
“才没有,现在看谁都一个样。”只有她二人说话,冬儿便回答得坦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终身大事嘛,还是不一样的。小姐你呢?你可心有所属?”
“我也还没有。”云泠摇头。
“但是我知道谁喜欢小姐你哦!”
冬儿笑得神秘兮兮,煞有介事的样子。
“喜欢我?谁?”云泠有些莫名,她这辈子接触的男子没几个,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可能是谁。
“云烨呀!”
听到这个名字,云泠失笑:“不是吧?阿烨才多大,哪里会知道这些。”
冬儿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食指左右摇晃:“小姐,这你就不懂了。感情和年龄可没关系。”
“可……总得有个理由吧?”
冬儿贼兮兮地笑:“他对你和对别人都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说来我听听。”
“就说最近的吧,前两天你约我逛街是吧,最后不就成他和你一起去了吗?”
“不是因为你有事吗?正巧阿烨又想买些东西,这才一起的。”
“我才没事呢。”冬儿噘嘴,“是他诓我说皙姐姐忙不过来,让我帮忙,结果我到了药房才知道,皙姐姐根本没找我。那时候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昨天听到你上街遇到登徒子了,所以想跟着保护你。这还不叫不一样?”
“只是保护而已,算不得什么吧?要是你有事,他肯定也不会不管的。”云泠笑着摇头。
“可是他不会对我笑呀。据我观察,他就只对你笑过!”这可是冬儿多年观察的结果,“准没错!”
云烨的笑容的确很少,这孩子大多数时间都是一副沉静的面孔,极少时才会浅淡的笑笑。为了让他多笑一笑,云泠经常故意逗他。
“没有只对我一个人吧?”云泠迟疑道,“学会了新招式什么的,也是会笑的。”
“那是因为他是个武痴,不算!”
“我可比他大两岁呢,一直都把他当弟弟看……”说着说着她忽然没了底气。
她突然想到自己从前做过的那个梦,紫藤萝长廊,低吟诗经的云烨。
虽然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话本的影响才会做那样荒诞的梦,之后也再没梦见过同样的事,但是终究还是心虚。
云泠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在冬儿看好戏的眼神里,脚步匆匆地逃了。
她心绪杂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紫藤萝长廊附近。
正值盛夏,还没到开花的季节,只有灰色的藤蔓蜿蜒在木质的长廊顶,浅绿色心形叶片自由地舒展开,静谧的氛围让她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这场景似与梦中重叠,她像曾经梦里那样,走过一个拐角。
那里空无一人。
“真是的,我在想些什么呀?”云泠自嘲笑笑。
“小姐?”
身后穿来云烨的声音,少年一身是汗,似乎刚从演武场锻炼回来,额前发丝被汗浸湿,脸被烈日晒得有些泛红,倒显得有些可爱。
果然还只是孩子嘛。云泠想。
云泠掏出手帕,走近些想替他擦汗,云烨却往后躲开了。
“出了一身臭汗。”他有些不好意思。
云泠笑了,强硬地走过去替他擦汗:“这有什么的,哥哥和父亲我都没嫌弃过,哪会嫌弃你?”
一时无话,只有风拂过的声音。
“小姐,你不用跨火盆了。”
没头没尾的,云烨突然说道。
云泠琢磨着这话,莫名的,她开始怀疑起来:将陆迟套麻袋揍一顿的那个人,不会就是云烨吧?
“怎么可能?阿烨还是孩子呢,我怎把他想得那么坏?”
她在心里用力摇摇头。
一抬眼,却对上了少年眼里的几分促狭笑意。
不会吧,真的是阿烨动的手?
“他对你不一样。”
“他喜欢你。”
冬儿的声音在云泠耳畔回响。
她的心跳突然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
云泠将帕子塞进云烨怀里:“我突然想起有点事,先走了。”
再一次落荒而逃。
第22章他现在好像太过依赖我了……
云烨将手在衣服上擦干净了,才小心翼翼地展开帕子,上面绣了一只抱着月饼的小兔子,憨态可掬的望着天空上的月亮。角落里绣了一个小小的“泠”字。
小姐送手帕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云烨不得其解,只觉得止不住的欢喜,心口发烫。
云泠蹲在药园子里,拿着小药锄给药材们松土。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手上的活儿就乱做,本来茁壮生长着的药苗被她锄得歪七扭八的。
一只大手从斜地里伸过来,直截了当地夺走了她手里的小锄头:“小妹,你没事拿药材撒什么气?林皙姑娘每日打理它们废了不少心神,可不能让你这样糟蹋了。”
云泠这才回神看着自己身前可怜巴巴的小药苗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怎么了,有心事?”云阳蹲下身来,轻手轻脚地将歪倒的药苗扶起。他近日都闲在府中,时间充裕,便像小时候那样和妹妹聊天,帮她排解烦心事。
云泠打了半天腹稿,才犹犹豫豫地说:“哥哥,我觉得阿烨整日只能在府中和我一起玩,好像太单调了些。我比他大,又是女孩......”相处久了,他现在好像太过依赖我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云阳已经接上话来:“这简单,世寻兄方才还来说,近日陛下要举办一场射猎比赛,广邀长安各官员世家的少年儿郎参加,说是为了在他们中兴起骑射之风,烨儿也算是咱云家人,自然可以参与。”
九皇子赵世寻善武艺,皇帝虽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儿子,遇到这些舞刀弄棒的事情时,也会安排他去办。
云泠道:“我——”
“你若是想参加,也是可以的。据说设了专门的观赏席,不少贵女们会去,你到时候也可以去。”
云泠听到这,眼神亮了亮,点了点头。
她想着,云烨对自己产生特殊的感情,很有可能是她常在身边照顾他,云烨身边亲近的女子又只有自己,于是才会将对她的依赖当成了倾慕之情。
只要让云烨能有机会多去接触下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们,他应该就可以认清两种感情的区别了。
这样想着,便到了半月后,射猎比赛开始。
因为西域商道的稳定繁荣,胡人的骑射活动也逐渐传到了大夏。骑射不仅好玩,又能强健体魄,如能人人喜而习之,形成风气,长此以往,大夏的骑兵作战能力也必然可以得到进一步提高。
于是,皇帝举办了这场射猎比赛,目的就是为了让骑射在世家贵族中率先风靡起来,到时民间自会积极模仿。
由于时间仓促,场地选在了长安西郊的一处山林,先由专人搜山确保没有可以害人性命的凶兽,再放野兔、狍子、獐子等,作为射猎的靶子,猎到的动物最多最大,便是拔得头筹,赏赐金五百两。
被选中参赛的少年郎们自然没有人真是冲着这份赏金来的。
这可是由圣上亲自举办的比赛,为了今后的仕途,所有人都想着能在御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云烨一身黑色劲装入场,他是被云阳和赵世寻拉来的,在场的公子哥们他一个都不认识,也下意识站得离他们远一些。
这种的场合让他感到不适,观赏席上的人交头接耳,就像在看杂耍班子里即将上场的猴子一样兴奋。
射猎开始前,首先要挑马。
一匹匹骏马被牵出来供少年们挑选。
“我要这个!”说话的是太尉家的嫡子萧远,他所指的骏马通体乌黑,四肢矫健,一眼便知是匹难得的宝马。
马夫面露为难,颤声劝道:“禀贵人,此马烈性难训,恐伤了贵人。”
萧远面露不悦,他若是连匹马都驯服不了,还怎么赢得比赛,当即推开马夫,就想翻身上马。谁料那马突然后退,萧远扑了个空,险些摔倒。他还不放弃,揪住缰绳想制住它,马灵活地扭身,尾巴猛地甩到萧远脸上,将他拍翻在地。
观赏席上坐着的都是各家贵女们,虽有帘子遮着,但仍能从影影绰绰的身影里,看出她们现在应该是捂着嘴偷偷地嘲笑萧远。
萧远此生从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当即怒上心头,大喝一声:“拿刀来!”
“此马甚烈,难以驯服,留之无用!”他定要生劈了这马,以解心头之恨。
马夫这下慌了,这里的少年郎背景一个比一个高,他哪里敢不从,但是这马是他这些年来精心养育,实乃难得的良驹,他哪里忍心呢!
“等一下。”一直远远旁观的云烨站了出来。
“你是谁?”萧远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少年,“你凭什么敢阻止我?”
“云烨。”
云烨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一个乡间捡来的孩子竟成了战神镇国侯的唯一弟子,当初他可羡慕了许久。此前听说云烨也来参赛,萧远本来还暗自紧张了一把,现在看着面前沉默寡言的人,身量瘦削,并不像云严昭和云阳一样健壮,他不免觉得镇国侯真是荒唐,竟然派这样的人出来丢自家脸面。
“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敢不听我的话?”萧远眼中,云烨的身份和那马夫无异。
他这声音故意说得极大,就是要观赏席里的人听见,好从奚落云烨这件事上挽回一点颜面。
云烨没有理他,他全身心都被那匹烈马吸引。观赏席里却有人坐不住了。
“萧远!我镇国侯府的人也是你能数落的?”
少女怒骂的声音清脆,云烨听出这是云泠的声音。只见帘后,有一少女怒然叉腰的身影。
云泠本一直在帘后悄悄坐着,偷听周围的贵女们小声议论场上的少年,听见有不少人夸云烨模样俊朗的,心里的小人就骄傲地挺起胸膛,大声道:阿烨就是最棒的!
直到她听见萧远竟敢用身份之差来贬低云烨,云烨还沉默着无法反驳。
云烨虽只是父亲的徒弟,这些年来,云家上下都是将他当一家人看待,敢欺负到云家人头上,云泠怒拍桌而起骂人,也顾不上什么别的了。
萧远不过是太尉家的一个纨绔子,在别家面前敢横,在云家嫡女面前,也只得偃旗息鼓,闭上了嘴。
云烨深深地望着云泠的身影,在这之前,云泠已经有意避开他,许久未曾说过话了。
黑色骏马似被眼前这场闹剧所惊,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前蹄在地上刨了几下,它的缰绳垂地,无人牵制,眼见着就要向站在场中的萧远等人冲撞过去!
这些公子哥们一个个都是些绣花枕头,哪见过这种场面,纷纷叫喊着慌忙向后退。
主位上坐着的皇帝看此景象不禁皱眉,这帮少年子弟竟是一个能成事的都没有,他不悦吩咐道:“赵世寻。”
九皇子一直候在一旁听命,应声回道:“父皇。”
“还不快去看看,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
“儿臣遵旨。”
赵世寻刚想飞身入场,皇帝却又急急阻止道:“慢着。”
赵世寻不解,随着他目光看向场内。
只见云烨健步如飞,随在黑马身侧,找准时机捡起缰绳,脚下用力,直接飞身上马。那黑马自然不乐意,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想将云烨摔下来,云烨紧紧扯住缰绳,双腿夹紧马腹,将马头死死制住,马越挣扎,他手上和腿上的劲就使得越大,黑马疼痛难忍,挣扎的动作逐渐小下来,直至温顺地垂下头,马尾轻扫云烨的腿以示好。
云烨这才卸下力,手中缰绳一抖,马便得了命令,矫健的四肢瞬间发力,绕着众人飞速地跑了一圈,爆发力惊人。
“好!”皇帝认出他是云严昭的徒弟,此前边城一战,云阳就曾上禀过这个少年的战功,当时他还不信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有如此实力,今日一见,他也彻底信服,“得此少年英雄,实乃大夏之福!”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对着龙椅上的皇帝下跪福身,贺道:“恭喜陛下!”
云烨此时仍在马上,他莫名地看着跪成一片的人。
皇帝身边的内侍胡万才皱眉喝道:“大胆!还不向陛下行礼?”
云烨又望向云泠,见她似乎也看着自己,打着手势让他下跪,便翻身下马,准备跪拜,皇帝却乐道:“哈哈哈,无妨。礼就免了,你且走进些!”
云烨走到了赵世寻身边,与赵世寻对视一眼。赵世寻知他不太懂宫中的规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悄悄提点。
胡万才目光落在云烨脸上,这样近了看,总觉得这少年的脸有些熟悉。
“此前对战北狄,就是你带三百人拿下了北狄那个猛将呼延屠?”皇帝问他。
云烨答道:“谁是呼延屠?”
胡万才喝道:“大胆!你和陛下怎么说话呢?”
皇帝心情却似极好,挥挥手什么也没计较:“鼠辈宵小之名,不记得也罢!”
他一向惜才,打量云烨许久,问他:“如果朕说,你赢了此次骑射比赛,就封你做西域校尉,你可愿意?”
这话一出,四座哗然。西域校尉主管西域商道,这可是天大的肥差,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挤不上去,竟这样轻飘飘任命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去做,谁能服气?
果然,一直默不作声的何丞相也拱手上前道:“陛下,西域商道事关重大,请陛下三思。”
“丞相不必多言,商道初兴,正是用人之际,寡人自有打算。”
何丞相此前一直在举荐自己的学生任此官职,皇帝虽以他为心腹,但也深知他性格贪婪,由何丞相的人去管商道,怕是商道还未达全盛,便要被毁。云家虽有功高盖主之嫌,但皇帝也信任云家对自己的忠诚,该用人的时候还是要信任云家的人。
赵世寻知此职位重要,便暗暗给了云烨一个眼神以示肯定。
云烨随即下跪谢恩:“谢陛下。”
萧远听得简直是牙痒痒,刺骨的恨意在他眼中迸发出来。
“你们几个,给我过来。”他拉过自己的狐朋狗友,暗自吩咐道。
第23章这不是看你俩年纪相仿,……
等所有人都选好马匹,背上箭囊,射猎活动便正式开始了。
观赏席上看不清林中的赛况,时不时有射中了猎物的人驾马出来呈上猎物,赵世寻便根据猎物的大小为他们计分。云泠看了一会儿,没见着云烨出来,便想着,也许他是将猎物绑在马上,直到最后才会出来,节省反复来回的时间。
席间有从西域一小国进贡来的葡萄干,集市里还没见着有售卖过,云泠吃了几颗,甜蜜鲜醇,口感软糯,滋味着实不错,打算等今日比赛完了,去乌然那里看看有没有葡萄干,厚着脸皮讨要些带回去给云烨尝尝。
合作了这么久,她深觉乌然的底细难以摸清,肯定不是一般的胡商,搞到这种贡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邻座有贵女在小声谈笑,云泠大略看了下,这二人气质弱不禁风,应是哪个文官家的千金。她耳朵尖,隐隐听见了云烨的名字,便端起盖碗假装饮茶,实则是在竖着耳朵偷听。
那姐姐道:“小妹觉得云烨如何?年少有为,又得陛下赏识,可能与你相配?”
妹妹不悦道:“姐姐,我还未及笄,你与我说这些干嘛?”
“这不是看你俩年纪相仿,容貌相当,深觉合适嘛。”姐姐笑道。
云泠心里的小人点点头:对嘛对嘛,阿烨很好的,你们有机会认识下就知道了。
姐姐偷偷觑了云泠一眼,云泠知道话题要转到自己这里来,便装出一副认真品食果干的模样。
姐姐道:“虽说云烨只是镇国侯的弟子,论出身确实不怎样,但是你也见着了,云家小姐宁可不要闺秀的脸面也要为他撑腰,料想云家对他肯定是极为看重的。”
听了她这话,云泠险些被茶水呛着,心中小人不满道:明明是那个萧远欺负阿烨在先,怎么你们倒先数落起我不要脸了?
姐姐浑然不知云泠心中所想,继续劝说妹妹道:“父亲苦劳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京兆尹,以我们家的背景想攀上镇国侯府是决计不可能的,但是小妹你配云烨,却是绰绰有余。要不是姐姐年纪长他许多,我可不愿让给你。”
云泠心中小人不高兴了:你们居然只是把阿烨当成攀上我云家的工具?这种品性的女子,阿烨不认识也罢!
妹妹似乎被说动了,脸上出现犹疑之色:“可是...那云烨刚刚惹了那个小霸王,我曾听父亲说过,萧远仗着自己父亲位高权重,横行霸道惯了,手段也极狠。他刚刚因为云烨丢了那么大的面子,还被云小姐当众呵斥,定是要报复回来的。只怕......姐姐你看这么久了,也没见云烨出来过,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他们那群人害了。”
“圣上主持的比赛,他怎么敢害人?”
“他有什么不敢的。骑马射箭的,本就有危险,再说了,云家还真能因为一个徒弟和太尉翻脸不成?”
云泠心中不屑笑笑,阿烨可是上过战场的人,千*万马都不惧,怎么会怕萧远这种绣花枕头。就是他们一群人围上去,也不够阿烨动手的。
“救命啊!救命啊!!!”
只听突然林中爆发出惨叫,一群人屁滚尿流地从林子里跑出来,头发散乱,涕泗横流,惊叫道:“有狼啊!”
为首的人正是萧远,他跑到御前跪下,声音慌乱:“陛下,林中突然出现一群狼,它们速度极快,我们根本射不中,没几下连马也被它们咬死,要不是我们命大,就要死在狼口之下了!”
皇帝皱眉:“赵世寻!你不是说,是你亲自带人搜的山,确保没有害人的猛兽吗?”
赵世寻跪地回道:“父皇,儿臣此前日夜带人巡逻,的确已经清理掉所有可伤人的猛兽。”
“回陛下,狼群本就极善隐蔽,九皇子许是大意了。”何丞相凉凉道。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
“够了!”皇帝怒道,“今日没闹出性命便是万幸。连这种小事都不能办妥,真是让朕丢脸!”
“可还有人遇到那些畜生了?”皇帝问道。
那些人对视一眼,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有还是没有!皇上问你话呢,快说啊!”胡万才急道。
“没...没了吧......”萧远回道。
“你撒谎!”从这群人嚷着有狼开始,云泠便从观赏席中出来,找来找去,就是没见到云烨,心中本就着急,听见萧远此言,更是惊怒,“你说你们的马都被狼咬死,怎么会有命逃出来?”
云泠怒瞪萧远:“我问你,是不是云烨救的你们!”
萧远眼神慌乱,一口反驳:“不是!我们没遇见他!他可能早就跑了吧,我们不知道!”
“御前撒谎可是欺君!萧远,你还不说实话!”
“我...我......”
欺君是重罪,云泠此话一出,从林中逃出来的所有人脸上都带了犹豫。
“是云烨救的我们!”有一人颤巍巍举起手,道:“我们与云烨一同遇到群狼,是他帮我们拖住狼,我们才能逃出来的。”
萧远瞪他:“你怎么!”
萧远这伙人此前为了整云烨,偷偷将他箭囊中的箭矢有一大半折去了箭头,在林中他们本来想仗着人多找云烨麻烦,没想到刚围住云烨,狼就把他们围住了。
若是云烨还活着,定要将他们在箭头上动的手脚告到陛下面前,还不如就让他被狼咬死算了。
那人畏畏缩缩回萧远:“他救了我们,我心里过意不去。”
云泠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早在他们说出是云烨留下来拖住群狼时,她就已从一人背上抢了弓箭,骑上场边备用的马匹,头也不回的往林中冲去了。
赵世寻也想带人去帮忙,皇帝却不悦道:“你还能做什么?给我跪下!”
何丞相适时出列,禀道:“陛下,让臣手下的人去吧。”
皇帝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何丞相派去的人,正是他此前一直试图举荐任职西域校尉的学生任平。
“去吧,把握住机会。”何丞相悄声吩咐道。
任平躬身:“学生谢过丞相。”
此次射猎活动搞得一团乱,皇帝眉头紧皱在一起。
胡万才轻柔地替他按摩,抱怨道:“按说这事,任平去也就够了,没想到镇国侯家的那位小姐也非要去,拦都拦不住。万一她要出了什么事,奴才只怕镇国侯心生怨恨。”
皇帝道:“他自己家教不严,教出的女儿半点规矩不懂,朕不治他罪就不错了。难道朕还要看他脸色办事不成?”
胡万才告罪道:“是奴才多嘴了。”
赵世寻跪在一旁,心中暗自为云泠和云烨担忧。
第24章是你要我抓紧的,你再不……
树林中,不少狼尸被箭钉在树干或泥地里,狼血泊泊流出来与泥土混合,刺鼻的血腥味更加激发出了狼群的兽性。
棕色的群狼将一人一马团团围住,狼眼泛着绿光,尖锐的狼牙外呲,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云烨面色不变,手中握着最后一只箭,没有箭头,对准了狼群中最高大,皮毛最深的头狼,张弓预发。没了箭头的箭杀不死狼,所以他的目标是头狼的眼睛。
经过刚才一番搏斗,狼们在这个少年手上吃了不少苦头,它们此时不敢轻举妄动。
善于捕猎的狼是极其有耐心的,猛烈地进攻失败后,它们转而选择了等待,等待着云烨体力耗尽那一刻。只要他的手臂出现一丝颤抖,时刻准备着的群狼便会一拥而上,将他撕成碎片。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响,一只利剑破空而来,直冲头狼而去。
狼群一瞬慌乱,头狼仓皇向后躲避,云烨瞧准时机,手中箭矢脱弦,正中头狼右眼,瞬间鲜血直流。
“嗷呜!”头狼右眼被伤,仰头悲啸,健硕的狼身似站不住一般左摇右晃,一时间群狼无首。
“阿烨!接着!”
云泠大喊一声,趁狼群无暇他顾时将箭囊从背上取下,抛给云烨。
云烨应声望向她。云泠身上穿着的是繁重的衣裙,为了方便骑马,裙摆被她挽到腰间,露出衬裤,发髻有些散乱,看上去狼狈不堪的模样,云烨却只觉得眼中之人美得惊心动魄。
云烨单手接过箭囊负在身后,迅速挽弓搭箭射向头狼。其他狼扑去替头狼挡下这一箭,瞬间被钉到树上,群狼放弃了对云烨的包围,转而将头狼护在身后,防备着云烨的进攻。
“走!”云烨迅速策马往林外奔去,云泠也立刻调转马头。
“嗷呜——!”身后的狼群愤怒嚎叫,头狼此时已从剧痛中缓过来,指挥狼群向二人追过去。
云泠将箭全数给了他,自己毫无防守之力,狼群也盯准这一点,集中起来袭击云泠。
“你先走!”云烨用手中马鞭朝着云泠所骑马匹猛抽几下,马儿吃痛,立刻飞快向前冲去。
云烨所骑黑色骏马极通人性,他拍了拍它的鬃毛,它似会意一般嘶鸣一声。云烨随即在马上调转身体,黑马继续前进,他则专心用箭射杀身后袭来的狼群。
明明是颠簸的马背,云烨却仿佛如履平地,稳稳开弓,箭无虚发。
头狼终于按捺不住,长嚎一声,迈动四肢加速向云烨冲来,尖锐的狼牙闪着寒光。
云烨再次挽弓搭箭,这一箭,直指头狼左眼,箭发之势如破竹,离弦瞬息便出现在头狼眼前,它避无可避,左眼被刺中,被箭矢的冲力带得仰面摔在地上,四肢朝天无力地蹬了几下,终于瘫软下来,一动不动。
疯狂进攻的狼群似傻了一般停下动作,它们转头望了望越跑越远的云烨,又望了望死去的头狼,最终缓缓聚集在头狼尸体周围,仰头发出一声又一声彻骨的悲嚎。
此时,一支暗箭不知从何处射出,竟直冲云烨首级而去。云烨听见脑后破空之声,身体迅速前倾贴紧在马背上避开这一箭,随后立刻扭身朝箭来的方向射出一箭。但很快,从另一方向又飞出一利箭直取云烨心口,云烨勉力躲避,利箭刺中他的左臂,锋利的箭头扎进血肉中,他闷哼一声。
云泠驾马回头,见狼群已不再追赶,但云烨却不知怎么地手臂被利箭所伤,甚至还继续有暗箭袭来!
暗处之人明显是要取云烨的性命,云泠急中生智,拼命勒住惊慌的马儿,喊道:“哥哥!我在这里!有人要伤阿烨!”
任平本想借狼群之力除去云烨,没曾想这个少年竟勇武至极,与群狼搏斗仍能取胜。于是他命人埋伏起来,想用冷箭射杀云烨。
听见云泠的呼喊,任平心中暗骂道:“该死的,云阳怎么来了?”
他下令手下人停手,驾马走出埋伏,假意慌然道:“云小姐,这可是天大的误会,卑职是奉圣上之命来救人的,都怪我手下的人箭术不精,本想杀那些可恨的狼,谁料射中了云烨小兄弟。”
“请云将*明鉴,千万可别错怪卑职。”他说这话时朝云泠身后望去,少女身后什么人也没出现,哪有什么云阳。
云泠皮笑肉不笑道:“狼患已除,还需得给陛下一个见证。既然是你手下的人将云烨伤了,那就由你派人将头狼的尸体带至御前吧。”
任平手下的兵装备精良,但狼群也是不会轻易将头狼尸体让出来的,要去夺尸,受伤肯定是免不了的。云泠此话一出,任平脸色就不太好看,但他也不敢真的对云泠做什么。镇国侯一家最是护犊子,云烨这个外人还好说,要是真把云泠这个嫡小姐伤了,纵是有何丞相撑腰,他无法全身而退。
“您放心,尽管交给卑职去办。”任平终究垂眉顺眼,应了差事。
云泠点点头,驾马到云烨身边,心疼不已。他手臂上中了一箭,流出的血将黑衣浸湿,却仍是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阿烨,还能坚持吗?”
云烨点点头:“不碍事。”
云泠从自己的马上下来,试探着摸了摸黑马,商量道:“好马儿,我知你本事大瞧不上我,但是你的主人现在受伤了,就让我骑下你,带他回去疗伤可好?”
黑马鼻孔喘出一大口气,温顺地垂下了头,似是答应了。
“我就知道你是好马儿!”云泠翻身上马,握住缰绳,嘱咐云烨道:“我会尽量骑稳一些,你靠在我背上,小心摔下去。”
云泠好久没有和他距离这样近了,云烨突然觉得臂上的伤一点都不疼,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受伤。
他小心地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拉住云泠的衣角,见她没有抵触,又得寸进尺地将额头抵在少女的背上。她这一番奔波出了许多汗,后背的衣衫有些襦湿,散发出淡淡的皂角香气。
云烨闭上眼,无声露出淡淡的笑。
出了林子来到御前,皇帝见云烨受伤,便没多计较云泠失仪一事。但是筹备此次比赛时,没人料到情况会这么严重,御医所带医具处理不了这么严重的伤,云泠只能带着云烨回镇国侯府找俞白英处理。
“阿烨,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到家了!”眼见着云烨的脸色越来越白,云泠急得满头是汗,黑马已经跑得似风一样快,她仍是觉得不够。
“我没事。”云烨使起了坏心思,说话的声音有着轻微的颤抖,不明显,却能让本就心急的云泠更加心疼他。
云泠拉过他的右手环在自己的腰上,嘱咐道:“我再骑快些,你一定抓紧我!”
少年小心翼翼地环着她的纤腰,心中想道:阿泠,是你要我抓紧的,你再不要将我推开了。
*
对于俞白英来说,处理箭伤并不是什么难题,但是在为云烨治伤时,她发觉了一些异样。
早在第一次遇见云烨时,俞白英便发现这孩子体质非同寻常,除了体寒少汗外,伤口恢复的速度之快,实在是非常人能及。
(师父,受伤后易恢复,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林皙见俞白英愁眉不展,不解地写下字条,问道。
俞白英摇头:“并非如此。受伤后极快恢复,看似是好事,但如果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借外力强迫身体恢复,则会坏了身体的根基,一旦某天身体撑不住了,就会迅速地垮下去,性命难保。”
她现在,正是怀疑云烨的恢复力,是被人用外力强迫提高的。
“我曾在师父留下的医典里读到过,苗人擅用蛊,据说能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俞白英皱眉道:“这些只是师父随手记下的一些传说,未曾亲身考证过。但我有一种直觉,烨儿身上这诡异的情况,也许会和苗人有些关系。”
第25章阿烨这个年纪的孩子,心……
“你好好歇着吧,我就先回了。”云泠道。
云烨没有说话,拽住了她的衣角。
云泠耐心坐回去,问道:“怎么了?”
“陆迟是我打的。”云烨用跟“今天吃什么”一样平淡的口气,将打人这件事交代了出来。
云泠愣住,眨了眨眼,“哦,知道了。”
先前不确定是不是他动手时,云泠总瞎想,现在云烨老实交代了,她反而内心平静,只想着“果然如此。”
“我不应该打人。”云烨垂下了眼睫。云泠想,如果他是一只小狗,这会儿他的两只耳朵应该都恹恹地趴下来了。
“但我打他是有原因的。”
他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云泠笑道:“我知道,你看他一直纠缠着我不放,就想替我教训他。”
云烨听了她这话抬起眼,眼中有疑惑:“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生我的气?”
“我几时生你气了?”
“你不理我。”云烨小声补充道,“很久了。”
“我......”云泠一时语塞,她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想法,不是生气,而是不想让云烨继续依赖自己。
“我没有生你气,只是看你慢慢长大了,我们男女有别,该避嫌了。”云泠选择了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向他解释,“你总与我待在一起,会受我影响,有机会可以多去和同龄的孩子接触。”
但显然,云烨懂得比她以为的多,他直接问道:“小姐你有心仪的人了?”
云泠摇头叹息:“没有。阿烨,你现在还太小了,还不懂什么是情。你要记得,太过轻易地相信别人,太过轻易的爱上别人,都容易让自己受伤。”
“你何时才会相信我懂?”
“等你长大之后,也许我会信你。”
“我知道了。”
俞白英端着药进屋找云烨时,发现云泠也在屋内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她觉得奇怪,道:“烨儿的伤没有大碍,但还需要多休息,泠儿你没什么事先回去吧。”
“知道了,母亲。”云泠微垂着头走出去,避开了云烨执着的目光。
“药还烫,先让它凉会儿。”俞白英斟酌道:“我有话想问你。”
“师母请问。”
俞白英问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七岁前的事。”
云烨回答:“记得一些。”
俞白英道:“你那时候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在哪里?”
云家知他小时候日子艰难,被卖给人牙子后拼了命才逃出来,因此为了不勾起那段悲伤的回忆,自云烨七岁入云府以来,云家从没详细询问过他从前的生活。
但现在不一样,俞白英怀疑云烨身上的异常是在他来云府前就留下的,她必须弄清楚。
云烨不疑有他,俞白英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我七岁前被一户姓李的人家收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记得四面都是高山和密林,气候很潮湿,应该是在长安的南方。”
俞白英追问道:“还能想起什么吗?”
七岁前的日子留在他脑中的是晦暗不明的画面。那个地方似乎都不能称为一个村子,最近的一户人家离收养他的李家有一里多远的路,还要上山下坡才能到。
李大伯那时候怕他跑了,不允许他离家太远,也不许他和别人多说话。很多时间里,他都一个人坐在家门口发呆,看天上的云一点点从东边飘到西边。
后来,突然有一天,李大娘煮了一个鸡蛋,粥里放了肉沫,如今想来其实是很简陋的一餐,但对当时的他来说,这就是从未尝过的珍馐。
他不敢相信这样的东西是自己能吃的,喝了一小口就去观察李大娘和李大伯的反应。二人没有骂他,而是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催着他大口喝,快些喝。
那一瞬间,他想着,人家对我这么好,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他们。
只是没想到,吃过后再醒来时,他就已经躺在了人牙子的板车上,不知已从李家走了多久。此后便一路北上,直到长安他才找着机会逃出来。
刨除这些无用的回忆,云烨又想了很久,才不确定道:“有时能看到一些奇怪打扮的人,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
“还记得是什么打扮吗?”
云烨皱眉,试图回忆道:“头上、脖子上、腰上都佩戴着白色的装饰,应该是银子做的。其他的,想不起来了”
苗人喜佩银。这在俞白英师父留下的医典中有记载。
云烨这番话,无疑是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一问一答下来,云烨见她脸色越来越沉重,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问道:“师母,出什么事了?”
俞白英不知该如何开口,目前有关他身体异样的一切情况都只是她的猜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无法下定论,现在将这些猜测告诉云烨,不就是让他无时无刻生活在担惊受怕中吗?
可是云烨并不是那种会被三言两语搪塞过去的人,对于一些事情,他异常敏锐。
云烨道:“我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俞白英欲言又止。
云烨淡淡道:“我知道了。师母,弟子还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我还能活多久?”
“烨儿,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俞白英安慰他,“现在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这样苍白的宽慰显然无用,她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推测告知了云烨。在这期间,少年的情绪自始自终没有出现波动,平静得就像他们现在讨论的并不是他自己的性命。
“这几日你先好好养伤,不要多想。”俞白英走前嘱咐道,“你的身体这几年都不会有事,以后的事,我会想办法。”
“劳烦师母了。”云烨谢道。
俞白英背过身,掩上门确定云烨看不见了,这才偷偷抹去眼角心疼的泪。
紧闭的门扉后,黑衣的少年孤身一人浸在阴影里,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脚背上。他似痴了般盯着那一抹光,良久,终究缩回了身体,蜷进黑暗中。
*
云泠次日用了早膳后,在府中闲逛,心中想着,不知道阿烨的伤好得如何了,无意识的便走到了云烨的小院门口。
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在哪里时,一时尴尬,心中暗骂自己:昨天才教训了阿烨一通,今天又习惯性地跑过来,我这人怎么回事!
云泠在门外踟蹰了一会儿,正准备转身离开时,云烨的房门打开了,两人蓦然对视一眼,云泠先移开了目光,强自镇定道:“早啊,伤好些了吗?”
云烨没有动,仍是保持着那个开门的姿势,淡淡道:“并无大碍,让小姐费心了。”
“那就好。”云泠笑笑。
云烨很客气地点了点头,掩上了门,留云泠一个人傻愣愣站在门外。
云泠突然有一些不太习惯,虽说他一直以来对人对事都是这样平淡的态度,但今天却显得格外的……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云泠才终于想出了该用什么词去描述云烨的态度。
疏离。
认识到这一点,云泠没由来的失落了好一阵。但是为什么失落,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这不就是我先前想要的吗,为什么会不满足?”
“阿烨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性本就不长久,他能越早看明白,不是越好吗?”
最终,云泠将自己的失落归因于自家小孩突然间长大了,她一时不习惯。
“这算不得大事,只要习惯了便好。”她喃喃道。
此时宫墙之内,太子赵世安负手皱眉道:“不但云阳没死,那叫云烨的小子还成了西域校尉,云泠这个女人也是无法攻破,云家现在就是铁板一块,根本就无从下手!”
“父亲,赵世寻就靠着和云家关系好才能活到今天,云家不除,他们迟早都要成祸害!”
沉沉的男声回应道:“够了,这点耐心都没有,如何成事?”
“等着吧,再厚的铁板,总能找到薄弱之处的。”
*
十日后,云烨箭伤痊愈,圣上谕旨赞他猎狼有功,勇武过人,赏*金一千两,封西域校尉,守卫商道通畅。即日起点兵启程。
又五日,南楚国□□的消息传至长安,云严昭云阳奉命出征。南楚国境内的许多地方皆为苗人的领地,俞白英为替云烨寻解蛊之法,携门下弟子林皙以随行*医身份一同出征。
云泠挡在父亲和哥哥跟前,调皮地眨眼:“你们知道我的,我要是想去,谁也拦不住。我觉得现在同意带上我,比到时候在*营里发现我要好得多,你们觉得呢?”
云严昭被她此前那次在边城搞出的事情弄怕了,头痛道:“老子管不了你了!老子也做不了主,问你娘去!”
云阳也无奈地叹气。
林皙打着手势招她过去,递过字条:
(师父让你好好帮忙,不准偷懒捣乱。)
云泠点头乐道:“放心,我很乖的。”
她麻利地背上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坐进了俞白英的马车内。
*
西域商道,驼铃声声,胡琴琵琶响;西南密林,银铃清脆,兵刃相接乱。
一晃,便又是五年。
第26章你别生我气呀,我又没说……
“叮铃——叮铃——”细碎的银铃声由远及近,云泠身着交领暗底暗色花衣,下穿蜡染褶裙,头戴银饰,脚腕上系了串银铃,走起路来铃声清脆悦耳。
她怀中抱了满满一篓瓜果,全是一路上遇着的苗族少年们硬塞给她的。
南楚国的□□一年前就已被云严昭和云阳领*完全平定,原本时间还可以更早,但由于这场暴动中有许多普通苗人被迫参与进来,云严昭放弃了武力平乱,转而采用威慑加安抚的怀柔*策,最终让南楚王自愿归顺大夏。
俞白英还未研究出解蛊之法,于是决定继续留在苗寨中,云泠和林皙自然伴其左右。云严昭和云阳回长安复命后,又立刻巴巴地跑了过来。就这样,寨子里的村民和云家便逐渐地熟悉起来。
南楚的苗人性格淳朴,民风开放,遇见喜欢的姑娘就敢大胆示好,还有些胆子大的,仗着当地有拉婚的习俗,当街就敢强拉着姑娘回自己家成婚。
云泠刚来时就遇见过好几次这种场面,好在她的三脚猫功夫应付个普通人绰绰有余,将所有试图拉她回家的苗族男人都揍了一通。后来又托村长给寨中村民传了话,将*府里的汉人无论男女,一概不参与寨中习俗,她这才敢放心出门。
“母亲、皙姐,我回来了!”她抱着瓜果艰难进门,“谁来给我搭把手,我抱不住啦!”
林皙匆匆跑过来帮她分担了一些重量,二人一起将东西放进厨房。
林皙在果子堆里挑了挑,惊喜地拿起一颗个大饱满的红色野果,比手势道:(这个好吃!)
相处几年,云泠已经能看懂林皙的手语,她笑嘻嘻回道:“知道皙姐你喜欢这个,我厚着脸皮拿了好多呢!”
(师父也喜欢。)
“还有个人也喜欢,皙姐你不会忘了吧?”云泠一脸坏笑。
林皙羞得脸通红,放下果子转过身不理她。
云泠告罪道:“哎呀皙姐,你别生气嘛,我又没说是我哥喜欢,是我喜欢吃还不行吗?”
林皙气鼓鼓瞪她一眼:(就你嘴巴最坏了!)
云泠食指在嘴上一比,做了个封口的手势,林皙这才转过身来问她:(药都寄出去了吗?)
话到此处,从进门起就嬉皮笑脸的云泠蓦然收起了不正经,轻轻点了点头:“都寄了,煎药的方法也都给他画好了。”云烨不认识的字多,云泠便又是写字又是画图,生怕他不知道怎么煎药。
算了算年头,这是她们来南楚的第五年。
第一年时,俞白英从一个苗族长者口中得知苗族掌管祭祀的巫族传人,代代相传了一种药蛊,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但是若是如果被种下此蛊的人继续活下去,这蛊就是食人精血的奇*,会缓慢地将宿主的生命蚕食干净。她越听,越觉得云烨身上的就是这种药蛊。
可据那苗族长者所言,巫族的最后一个传人缪双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身亡,药蛊彻底失传,自然更不知道如何解蛊。
苗族长者长叹气,脸上的皱纹也堆在了一块:“我劝过她不要信那个中原男人,她非不听,还给那男人生了个孩子。”
“然后呢?”云泠跟着俞白英一同来的,问道。
“男人害了她后跑了,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来找我,求我埋了她。”
“那她的孩子呢?”
老人摇头道:“不知道,如果没被那个中原人带走,肯定也死了吧。”
缪双一族世代不与其余苗人同住,老人也不知道她的住所在何处,只猜测应该在环绕村寨的某座深山里。
“如果能找到缪双曾经的住所,说不定里面会有解药。”俞白英道。
那之后,俞白英每半年给云烨配一回药寄过去,治标不治本,只求稳住他身体的根基。其余时间,由于俞白英和林皙都不会武功,云泠便自发接下了去四周环绕的大山里找缪双住所的任务。
可惜,她断断续续地在密林中寻了好几年,还是没能找到缪双生前的家。俞白英担心她,便不准她再往深山里钻,寻找缪双住所的事转交给云阳和云严昭去办。
云泠表面上应了,实则包揽下了所有出门采药的活,就是为了趁采药的功夫去山里接着找。
今天瞧着天色还早,云泠背上药篓,装上小锄头,腰间别上把柴刀,和俞白英打了声招呼:“母亲,我出去采药了!”
“一个时辰内记得回来。”俞白英叮嘱道。
“知道啦!”
*
峭壁的缝隙间开着一朵蓝紫色的花,那便是云泠此行要采的药。
这峭壁极陡,往下望时只能见到悬崖下面是一片绿得发黑的林子,雾气弥漫,看上去阴森森的,如果不慎掉下去,多半要摔得粉身碎骨。
她捡起峭壁上的一根藤蔓拽了拽,很结实,便握紧了藤蔓小心翼翼地沿着峭壁往下爬,逐渐接近那朵花。
云泠伸出手,将将够到,她把花完整地摘下来放进药篓里,还未来得及舒一口气,只觉手中紧拽的藤蔓一松,竟断裂开来,她的身体直直朝悬崖下坠去。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云泠勉力控制身体,伸出手抓住峭壁上的其它藤蔓,手臂和腿被尖锐的岩石上蹭掉一大块皮,流出血来,她忍住剧痛不撒手,终于渐渐止住了下落的趋势。
当她准备一鼓作气爬上去时,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悬崖之下的密林中,有一间破旧的木屋。
“找到了!”
冥冥之中,云泠认定这就是她遍寻不得的缪双住处。
云泠抓着藤蔓缓缓往下落,随后走近木屋。
这木屋显然很久没人住过,看上去年久失修,摇摇欲坠,外墙上已经攀上了青苔。但是幸好,这附近似乎并没有什么*虫猛兽。
云泠推开屋子,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阳光照不进这深谷里,木屋内一片昏暗。屋子不大,内部陈设简单,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甚至还有一个专给婴儿睡的小竹床。
桌上随意摆着一些针线,床上的被子没有叠起来,可见屋主人走时有多匆忙。
云泠挥开屋内的蜘蛛网,在小竹床上发现了一个带锁的木盒,与四周的腐朽气息不同,这木盒仍然保存完好,盒身上是绘着暗红色的女娲图腾,一把精巧的银锁将木盒上下扣住。令云泠庆幸的是,银锁是开着的。
“缪双当时走得那么急,忘记锁了吗?”云泠想。
她小心的取下银锁,打开盒子。里面并没有云泠期待的解药,只孤零零的摆着一只银镯。
第27章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
这银镯子造型雅致,外侧精细雕刻着连理枝纹样,若按大夏的习俗,它便是成婚时定情信物,喻指夫妻二人从此恩爱,永不相负。在银镯内侧,一行小字刻着:不负卿卿。
这镯子从纹饰到上面刻的字,一眼便能看出是出自大夏人之手。这应该就是苗人老者口中,那个欺骗了缪双的中原男人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不负卿卿”四个字犹在眼前,许下诺言的男人却害了缪双性命,一走了之。
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从来如此。
云泠内心悲叹缪双可怜的命运,将镯子放回木盒中。
“若你也能有来生,一定莫要再被情爱蒙骗。”
她轻叹一口气,合上木盒,准备再去找找屋子内的其他地方。甫一转身,背上的药篓不小心碰到了木盒。
只听一声响,木盒“哐”地摔在地上,银镯也被甩飞到地上。
“抱歉抱歉。”云泠连忙蹲下身去捡起银镯,紧接着捡木盒时,她却惊讶地发现,经这一摔,原本隐蔽在木盒中的夹层露了出来,夹层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地捧起木盒,将夹层彻底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布料,四四方方,边缘不太规整,像是从衣服上被人撕扯下来的。这布上刺绣精美,云泠在昏暗中细细辨认,布上绣的图案不似普通的花鸟山水,与云泠在寨子中见过的苗文有些类似,又不尽相同。更像是某种罕见的文字。
“就是它了!”云泠想。
苗人无统一固定的文字,且喜欢通过刺绣记载信息。这些图案中,也许就记录了解除药蛊的方法!
云泠迅速将布块与银镯放回木盒,将木盒妥善放进药篓里,快步离开了木屋。
木屋处在这深谷中,贸然探查别的出口太过危险,只能是原路返回。她方才下来时攀的那根藤蔓仍在原处。
云泠抬头看了下天色,快要黑了,不能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抓住藤蔓道:“只能*一把了。”
她将藤蔓缠在腰上,攀住峭壁上突出岩石,艰难地往上爬。
*
“泠儿——!”
“云泠姑娘——!”
“泠儿,你在哪里——”
云泠出来采药的时间早过了两个时辰不止,眼见着天都要黑了人还没回来,俞白英怕她在山中出事,心中焦急不已。云严昭和云阳找到村长,托他安排村民帮忙寻人。
夜晚的山林极为危险,村长平日里便十分喜欢云泠这个可爱讨喜的姑娘,听闻此事后毫不推辞,组织起村里的男人们,带上火把和柴刀一同进山。
云泠好不容易咬牙爬了一半,隐约间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鼓足了力气回应道:“我在这里!”
云严昭听见回应,循着声音去寻到悬崖边,他喊道:“你在哪儿?”
“在下边呀,父亲!”
云严昭接着火把的光往下看,果然见到山石上挂着个云泠,没事人一样露牙冲他笑。
“我的娘诶,小祖宗你怎么跑那里去了!”云严昭说话时心都在颤,现在这个挂在峭壁上的这可是他的宝贝女儿啊!
云泠半点不觉自己处境危险,冲着云严昭激动道:“父亲!我好像找到缪双的住处了!我发现了一个木盒子,里面——”
“别说了!有什么事都先上来再说!”他大吼一声,将手中绳索抛到云泠身边,“把这个系身上,我拉你上来!”
云泠乖乖闭上嘴,系好绳子,将药篓紧紧抱在手里,在众人的努力下,她终于安全地到了地面。
“父亲,哥哥。”
云泠站定身体,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板着脸的两个人。一直以来,她都不曾觉得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有多吓人,总能面不改色地在他们面前嬉皮笑脸。可此时,她也知道自己又让他们担心了。
云严昭和云阳冷着脸一言不发,村长怕二人生起气来动手打人,笑着打圆场:“二位将*,有话我们回去慢慢说,姑娘一身是伤要处理,先回家吧。”
“回吧。”
“诶,好。”云泠垂了头一瘸一拐地跟在后边走着。
云严昭看她一眼,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父亲的脊背仍像儿时记忆中一样宽厚可靠,云泠安心地趴在云严昭背上,借着火把的光,突然发现了云严昭后脑勺不知何时添了一根白发。
她一时心酸,这么久了自己竟未曾注意到,父亲逐渐地老了。
云严昭轻轻叹了口气,粗声对背上的女儿道:“你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一会儿你母亲见了,她肯定要心疼死。”
“女儿知错了。”
“错哪里了?”云严昭问她。
“不应该擅自行动,让父母和大哥担心。”
“还敢吗?”
“不敢了。”
云严昭叹气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按理说早就该将你嫁出去,这会儿我都当外公了。也就是我和你母亲惯着你,不愿意嫁就不嫁,才让你现在做事还跟个孩子一样莽撞。”
“哪有哥哥还没娶嫂嫂,妹妹就先嫁人的道理嘛。”云泠小声嘟囔道。
无辜被拉来挡枪,云阳也急了,生怕自己老爹当着这么多外人面数落自己,咳了两声提醒道:“这么多人在呢,家务事我们回家再说。”
云严昭哼道:“你们两兄妹,没一个让老子省心。”
云阳帮云泠拿着药篓,看见了里面装着一个木盒,问道:“盒子里的东西你看过了?”
云泠点头:“嗯,不过我不认识上面的文字,和村子里的人用的文字不太一样。”
“回去给母亲看,她肯定有办法。”云阳道,“也就是烨儿如今远在西域,不然要是他知道你为了找解药把命都差点搭进去,就算拿到了解药,他心里能好受?”
“母亲都说了烨儿的身体暂时不会有大问题,你何必这么着急?”
云泠默然,云阳说的事她不是不知道。到底在急些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满心只想着快些找到解药,这样......这样好像就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去见云烨一面。
当初摆大人姿态训云烨的人是她,等小少年真长大了,不再日日粘在她身边,五年了也没回来看望过一次。现在心里想念得不行的,也是她。
养孩子真是一件糟心的事。她心中叹气。
回到村寨,谢过村长和热心帮忙的村民们,云泠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发现给他们看。
“这镯子我看过了,应该没什么机巧,这块布料上的刺绣应该是某种文字,我没弄明白,就将它带回来了。”
林皙给她处理着身上的擦伤,药酒抹上去疼得云泠龇牙咧嘴,却还是不停地说着自己在木屋中的所见。
俞白英拿起刺绣仔细察看,摇了摇头,“这刺绣我也看不明白,明日我再去向项黎老前辈求教。”项黎便是此前提到的那位苗族长者的名字。
“我也一起去!”云泠道。
俞白英将刺绣叠好放回木盒,“嗒”地一声用力合上盖子,语气淡淡道:“你待在家,这几天哪里也不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