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亮肚脐
图源/堆糖(侵删)
01舒槿把吃得干干净净的冰棍棒扔进大垃圾桶,默默地和燥热的夏天说了再见。守门大爷痛心地呼喊:“姑娘,现在实行垃圾分类啊!”
她灰溜溜地去垃圾桶里捡。木棍藏进了包裹成袋的垃圾的间隙里,扑面而来的臭气让鼻子立刻提高了警惕。
正当舒槿和垃圾桶奋战时,她听见行李箱在粗糙的地面滚动的声音。
“你好,我是……”
找到了!木棍!
舒槿如同拿起战利品般捡起了那根木棍,她气势高昂地走到另一个垃圾桶前,抛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然后,她被晚风卷起的尘土包围,喷嚏接连不断地迸发出来。
她捂住自己的脸,冲回房间。服下药后,她听到对面房间关门的声音。
那个男生,是新的租客?
舒槿猫着腰,偷偷地从锁孔里看过去。对门的锁扣“咔哒”一声,男生打开了门,露出了半个身影。他的脸快要从漆黑中脱离时,电话响了。
“阿槿,我很想你。”薛齐的声音醉意滔天。
“你想干嘛?”
“我在你家楼下,可我不敢上来。”
舒槿拉开窗帘,她看到薛齐已经倒在了地上,气不打一处来,连忙下楼把薛齐扶了上来。
她磕磕绊绊地把薛齐扶回了家,开门时,又听见对面房门关闭的声音。
没一会儿,薛齐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舒槿叹了口气,只好在他旁边躺了下来,望着被街灯映得流光溢彩的天花板。
她发了很久的呆,突然想起明天是星期一,便赶紧裹紧被子闭上双眼。
一个小时后,她睁开了眼睛。
舒槿瞥了一眼睡得像头猪的薛齐,拿了包烟,直奔天台。
她已经失眠近两个月。
02大学毕业后,舒槿本打算考研,却凭着运气进了家好公司。然而在她上班的第一天,她就开始了失眠。
公司的主营业务是贩卖梦境,“梦”的外形只是一粒小小的胶囊,价格并不昂贵,若想购买需要提前预约和订制。于是在这个物欲纵流光怪陆离的年代,梦胶囊一上市便大受欢迎。在科研人员不断地钻研下,现已推出了多人共享和探求未知等多种模式的梦境。
舒槿在国际业务部工作,刚上班时,组长带领新职员去参观实验室。当科研人员Anita询问舒槿要不要试一试时,她说了“YES”。
因为没有提前预约,她只能进入随机梦境。
空荡荡的琴房,一半是黑暗,一半是夕阳。她站在明与暗的边缘,拉小提琴的身姿优雅高贵,渐渐融入微凉的夜色。
一曲完毕,舒槿平静地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面前面目模糊的男子拿着一把斧头,平静地看着他将斧头砍向自己的双臂。
三秒后,舒槿大汗淋漓地从实验床上醒来。
Anita奇怪地询问她怎么了。
舒槿艰难地开了口。
Anita皱紧眉头,“虽然胶囊并不是定制的,但其中的成分也不至于让你做噩梦啊,”她拿起之前的报告浏览了一下,问:“你是不是患有鼻炎,还有抽烟的习惯?”
舒槿点了点头。
Anita喃喃道:“原来之前那个大四实习生提出的副作用是存在的,看来得给他寄Offer了……”
舒槿挥了挥手,问:“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Anita笑了笑说:“不会的。出于保密原则,麻烦你不要对别人说起这次小小的失误。”
舒槿不动声色地答应了,心里却翻涌起了小小的波浪。鼻炎和香烟居然害她不能做个好梦?这也太不公平了。
更不公平的是,从那以后,她便开始失眠。
白天工作再忙再累也没用,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始终是那天梦里被人砍的情形。
03一包烟已经见底,舒槿凭栏吹着夜风,她越出上半身,低头望去。
如果现在跳楼自杀,是不是只有还在寻欢作乐的狗男女能看到慷慨赴死的她?
“不,还有我。”男子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把舒槿吓得半死。
她开始思考是死在会读心术的变态的手里好点还是直接跳下去好点。
“不要回头,就这样下去吧。”
舒槿欲哭无泪,果然是遇到变态了。
“等等,这里有情况,还是以后再说吧。”男子挂掉电话,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试探着说:“这位小姐,不要想不开啊……”
舒槿的身子因为长时间的颤抖已经麻木至僵硬了,她哑着嗓子大吼一句:“我动不了!”
男子连忙上前,抱紧舒槿的腰,让她远离了决定生死的那道界限。
舒槿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向来习惯了浪掷光阴,作践身体,而当真正直面死亡时,她才感受到死神巨大的威力——她上一秒还能呼吸,下一秒就被命运掐紧了咽喉。
男子也吓得不轻,他看着面目模糊头发凌乱的舒槿,觉得她好像一个女*。他镇定之后,犹豫着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背,说:“没……没事了。”
舒槿口齿不清地说:“我没有要自杀……我说是,我当时是想到了‘自杀’这个东西,但我没有想要自杀……”
她艾艾地说明男子刚刚是如何吓到了她。男子吐了吐舌头,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房间信号不好,又不能在走廊打电话,就上天台来了。”
舒槿把头埋在膝盖上,闷闷地问:“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打电话?”
“凌晨三点。我女朋友在国外读书。”
她点了点头,听到男子问她:“那你呢?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天台上来干嘛?”
舒槿心里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我已经失眠两个月了。”
虽然她看不清男子的模样,但她猜想他此时或许会不忍地皱起眉头。
男子叹了一口气,说:“我也差不多。”
“为什么?”
“我本来可以和女朋友一起出国读书,但临走前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Offer。但她不理解我的抱负,还是出国了……现在我每夜都守着时间给她打电话。长此以往就睡不着了。你呢?”
舒槿在那一瞬间想到了那个梦,虽然她并不觉得那是主要原因。她跟随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心里有个洞,像被打过一枪。”
“不是焦灼,也不是迷惘?”
她摇摇头,说:“就是感觉什么也没有,特别是秋天。一到秋天,我就很容易难受。所以每到夏天结束的时候我都会买很多冰棍吃,像是举行告别仪式。我平时过得都很混乱,但在这件事上特别有仪式感。”
男子在沉默,然后他抛来一包烟,说:“酒就下次吧。”
下次?
舒槿的心在那一瞬扭捏了一下。
打火机打燃的那一刻,舒槿看到了男子脸庞的大致轮廓。好巧不巧,她的鼻炎又开始发作。微小的喷嚏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天动地。
男子礼貌地询问:“你有鼻炎吗?”
舒槿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那你还抽烟?”
她迅速拿过打火机,点燃了烟,说:“爽就完事了。”
男子“扑哧”笑出了声,那笑声清脆动人。他说:“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04两坨乌黑的黑眼圈上面,是瞪得圆圆的眼睛。那双眼睛正伪装出认真看着电脑的模样。而它们的主人舒槿,正在无限放空,满脑子都是男子那晚轻轻的笑声,还有他那句“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虽然她连男子长什么样都没看清,连他叫什么、具体住哪个房间都忘了问。
组长叫了她好几声,舒槿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什么事?”
“Anita有事找你。”
Anita在实验室里和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讨论着什么,看到舒槿来了后,说:“嗨。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实习生,周瀚辰。周瀚辰,这是舒槿。”
被称作周瀚辰的男子有一张俊美恬淡的脸,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不紧不慢的倦怠感。他很认真地和舒槿握了手,但舒槿觉得他似乎不是很想应付她。
被帅哥敷衍肯定会有挫败感。舒槿有些不爽,似笑非笑地说:“Anita,找我什么事?”
“上次我给你说鼻炎患者抽烟是梦境出岔子的原因之一,这个结论就是周瀚辰研究得出的。”
舒槿点点头:“哦。”
“他之前一直是基于理论研究,你是难得出现的实例。你有兴趣给我们的实习生一点时间吗?”Anita亲切地拍了拍舒槿的肩。
“当然有了。可是我们部门的工作很多的……”舒槿皮笑肉不笑地说。
“放心吧,”周瀚辰终于开了他的金口,他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舒槿,“Anita和你们的组长交涉过了,只要你愿意来帮我们做研究,工作量自然会减少。”
舒槿的确动心了。拿着丰厚的工资做闲差,岂不美哉?但经历了昨晚的事,她多多少少比以前更惜命了些。她问:“研究的风险大不大?”
“风险肯定是有的,现在只是平均一周一次的试验梦境药丸而已,应该不会出事。但不排除我们发现其他类型的副作用的可能。你自然要慎重考虑。”周瀚辰平平淡淡地向她解释。
舒槿认真思考了下。反正国贸部的工作对她的身体健康也没什么帮助,就着这药丸好好地在工作时间睡一觉也没什么大不了。
“好的,我答应了。”
临走时,舒槿突然想起失眠的事,说:“我最近老是失眠,不会影响研究吗?”
周瀚辰问:“有多久了?”
“两个月。”
他歪了歪头,说:“那没事,死不了。”
05下班后,天空下起了雨。舒槿走到写字楼外面才惊觉深秋的寒意,她心中猛地被恐惧攫住,紧紧地抱住了只穿了件风衣的单薄身子。
她咬着下嘴唇,蹲下身子开始发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人来人往,却没人理她。
“舒槿。”耳边传来一道男声。
她一愣,欣喜地站起身。周瀚辰撑开黑色的伞,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像青翠茂盛的松竹。
他安宁的嗓音掩过嘈杂的雨声,“明天见。”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中。
直到他的背影在雨中消失不见了,舒槿才无比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狠下心,开始义无反顾地在雨中奔跑着,跑了好久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忘了莫须有的恐惧,而她的身影在形形色色的路人中间,显得那么孤独。
舒槿湿漉漉地回到了家,干净的走廊被她踩出难看的泥水脚印。走廊的灯忽明忽灭,薛齐坐在门前,若无旁人地抽着烟。
她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说:“滚。”
薛齐站起身,猛地抱住了她,说:“我不。”
“薛齐,我们已经分手了。”嘴上说着狠话,但舒槿并没有推开他。
她用力汲取着他身上难得的温暖。
走廊的灯倏忽熄灭了。没有任何声响。
舒槿开始嚎啕大哭。
可是薛齐,我好怕冷。
06电影院里人很少,舒槿心安理得地掏出包里的汉堡,周瀚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舒槿把汉堡送到他面前,说:“要尝一口吗?”
周瀚辰抿紧嘴唇,说:“我讨厌快餐。”
电影是烂俗的爱情片,舒槿不太感兴趣。晃神之际,她发现自己竟有了些睡意。她刚想给周瀚辰说一声,忽地发现汉堡幻化成了一把斧头,抵着她的颈脖,痛到发麻。
周瀚辰反应过来,死死地抓住斧头的把柄,却无法阻止锋利的刀口狠狠地嵌入舒槿的血肉之中。
三秒后,他们一起醒了过来。
舒槿满头大汗,双眼无神。周瀚辰面色苍白地下了实验床,走到她的身边,抚着她的背以示安慰:“还好吗?”
待情绪平静下来后,舒槿捧着热牛奶,虚弱地回答周瀚辰的问题。第一次实验使用的是未定制的胶囊,面对的情况一切未知。除去鼻炎患者抽烟这一生理因素,周瀚辰还想从实验者的心理状况来剖析胶囊的效果。
“家庭情况怎么样?”
“父母安康,家庭和谐。”
“谈过几次恋爱?结果怎样?”
“严格意义上说只有两次。两次都是我提的分手。”
“学过乐器吗?”
“只会在电子琴上弹一闪一闪亮晶晶。”
“记忆中有没有关于斧头的,印象深刻的事?”
……
舒槿抬头,迎上周瀚辰探询的目光,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周瀚辰挑起眉:“不知道?”
舒槿没有再回答,周瀚辰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第一次实验就此告终。接下来几次实验使用的是定制的胶囊,都顺畅地完成了,舒槿没有再遇到那把斧头,也睡到了好觉。但夜深回到家,舒槿依然无法入睡。她装出开玩笑的样子,让周瀚辰赏她几颗定制胶囊。
“如果你我想被公司起诉到家徒四壁牢底坐穿的话,可以一试。”周瀚辰的脸上满是倦意。舒槿一开始以为是他不想搭理她,后来才发现他是真的累了。他的工作冗杂繁多,还能抽出空来和她做实验已经很了不起了。
舒槿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开着玩笑:“哎呀,我们都一起睡了这么多次了,连几个胶囊都不给,真小气。”
周瀚辰眯着眼睛揶揄道:“你情我愿的事,你还想要多少报酬?”
舒槿扬起下巴,不想让周瀚辰看到她红彤彤的脸。
去食堂打了菜后,两人窝在狭小的办公间大快朵颐。周瀚辰夹菜时无意碰到了舒槿的手,他用另一只手握了握,波澜不惊地说:“你这手好冰啊。“
舒槿的心直接被一层又一层的热浪扑飞了。
07自从“跳楼”乌龙后,舒槿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很少再去天台上溜达。然而这天晚上,她却决定到天台上冷静一下。
她满脑子都是周瀚辰清冷的表情和火热的掌心,呆站了好一会儿才远远地看见一个手指间有微小星火的身影。
风掠起舒槿的驼色大衣翻飞,她整个人定格在原地,不知是否该前进。
她在那一刻,终于明白心里那块空出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不是救赎,而是温度。那些打马走过的男子,不管她对他们的感情是如何,但舒槿想要在他们身上获取的,从来都没有达到“爱情”的高度。她想要的,不过是可以将她从经年累月的冰冷秋雨中解救出来的温度而已。
男子转过身,看见舒槿模糊的身影,试探着问:“跳楼女?”
舒槿翻了个白眼,擦了擦眼泪,说:“没错,是我,痴情男。”
男子一愣,然后笑着说:“可别这么叫我,当时你走后没多久,我们就分手了。搞得我上班的时候都恍恍惚惚的。”
不知为何,舒槿不想再向前迈进了。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十米就是最安全舒适的距离。隔着凌冽的寒风,她问:“为什么?”
“我们都觉得,没必要这样下去了。”男子的声音有着无限的寂寥。
舒槿没有说话。她知道男子还会继续说下去。
“她不知道之所以我选择留在国内,是因为我想完成我父亲的梦想。我的父亲在我读小学时被人陷害进了监狱,没几年就在狱中生病去世了。他所有的努力就这样毁于一旦。
“我很喜欢我的工作,但我却总是逼自己得出一些成果。但我并不是那种可以一日千里的人,很多时候我会感觉喘不过气来。所以即使我和她分手了,我也还在失眠。“
他们沉默地共享着这冬日的冷风。舒槿和他告别后回到公寓,开始打扫卫生。天边泛起了鱼白肚时,她打开手机,发现一条新短信。
是周瀚辰发来的,时间显示的是四点二十分。
“如果你的失眠还是很严重的话,我们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吧。”
舒槿突然觉得,那场秋雨似乎在慢慢地变小。
08初夏来临,舒槿穿上昨天熨得服服帖帖的小西装,顶着干净精致的妆容出了门。
自从半年前她和周瀚辰去看了心理医生后,她的睡眠质量就直线上升。看病那天,舒槿才知道周瀚辰也有睡眠障碍。相互目睹了彼此秘密的成年人总会变得比以前更加暧昧亲密,在这一味追求速度的时代更是如此,大多数人不出一个月就能拉完从见面到分手的所有进度。
但舒槿却不着急捅破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
好像是希望顺其自然,又更像胜券在握。她有种感觉,周瀚辰也是在狼吞虎咽的时代里依然保持细嚼慢咽习惯的人。
舒槿提起门口的垃圾,刚欲走,就听到对面屋里传来的怒吼声。
“你是说,你今天要来我的公司?”
八卦是人的天性,舒槿被惹得好奇。她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蹑手蹑脚地把耳朵贴在房门上,猥琐地偷听着。
“我都已经远离你们的生活了,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我的愧疚是另一回事,但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最后几个字,男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
舒槿听到男子的脚步声渐近,急忙仓皇逃离,却不慎被门垫绊了一下,手上的垃圾散了一地。来不及清理了,男子已经按下了门把手。舒槿飞快地闪进了电梯里。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舒槿听到男子咒骂的声音。
实在是对不住了!
舒槿前脚刚赶到发布会现场,周瀚辰后脚就来了。他们虽然隶属于不同的部门,却都忙得晕头转向。舒槿招呼完那些天南地北的国际投资商后,窝在角落猛灌水。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说:“别偷懒啊。”
舒槿吓了一跳,她的表情一时间没收住,周瀚辰挑起眉,戏谑地说:“我现在虽然是个组长了,但你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这半年来,周瀚辰凭借他们的实验为公司的研究做出了不少贡献,升职了不说,还有了一个小小的官衔。
舒槿刚想反唇相讥,周瀚辰竟拿过她的杯子毫不顾忌地喝了一口。舒槿的脑子更含混了,她愣愣地看着周瀚辰上下滚动的精致喉结。
主持人高昂的开场白唤回了怔神的她。今天是公司正式上市和推出新产品的日子,现场来了大量的上司公司代表人和知名媒体的记者。闪光灯一片乱闪,舒槿只是待在角落里都觉得自己快瞎了。
所以,一个小时后,当舒槿看到薛齐作为荣誉合作方上台并和CEO握手合影时,她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那个喜欢蹲在街边抽烟的小混混居然可以在名流云集的场面前处变不惊,甚至优雅得绰绰有余。
舒槿看了一眼周瀚辰,他的脸色臭得吓人。
舒槿秉承着不想再和薛齐扯上任何关系的信念,硬是忍着好奇,一个字都没问。
主持人说:“接下来有请薛齐先生为我们亲身展示第一款新产品的功能,掌声欢迎薛齐先生。“
“你们研发部瞒了那么久新产品的事,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了吧。”舒槿凑近周瀚辰,小声地说。
周瀚辰微微倾身,靠近了她,说:“是一款鼻贴。去年夏天就研发出来了。它除了治打呼鼻塞外,还兼有USB的功能。用蓝牙连接后,梦的内容就会呈现在电子设备上,还能自动保存。“
舒槿一脸钦羡地看着周瀚辰,咂舌赞叹道:“牛啊。果然是科技改变生活。”
周瀚辰露出孩子般欣喜的神色:“对吧?第二款新产品更厉害,是全新推出的寻找回忆模式的胶囊。”
他明亮的眸子似有魔力,把舒槿脑子里的氧气刷刷地吸了进去,她连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开始了,好好看看吧。”
薛齐已就位,三分钟后,屏幕上显示使用者已进入深度睡眠。没一会儿,梦随着薛齐的视线逐渐晕染开来。
汩汩的泉水流过,薛齐纵情地玩着水。过了一会儿,他抓起一只鱼,放在草丛的案板上,开膛,切肉,腌盐。
观众们忍俊不禁,或许是没想到集团公子定制的梦境竟如此质朴。周瀚辰像是意识到什么,皱着眉头看着舒槿。而舒槿面色苍白,像要马上休克过去。
周瀚辰不由自主地抓住她的胳膊,问:“你是不是和我想的同一件事?”
“是斧头……他切菜的工具,是斧头。”
舒槿的声音像是濒临窒息的人挣扎上水面的求救。
09“什么?你和薛齐,是兄弟?”舒槿受到了惊吓,在狭小的茶水间里大声吼着。
周瀚辰皱紧了眉头,舒槿急忙噤声。他揉了揉太阳穴,“是重组家庭。我爸和他妈在我们读小学时结了婚,没多久我爸就生病去世了。我本来要被他们打发去国外的,但是我拒绝了。所以呢,你为什么觉得薛齐的斧头和你有关系?”
舒槿不好意思地看了他好几眼,说:“不一定有关系,但是,薛齐是我的……前男友。”
周瀚辰愕了两秒,然后自嘲般地笑了笑,最后他挑着眉看着舒槿,说:“我该说句好巧吗?”
还有更巧的。
舒槿心虚,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房东的短信。
“我靠,我居然被邻居投诉了?”舒槿惊呼出声。
周瀚辰下意识地接话:“真的吗?我今天正好投诉了我的邻居。”
沉默了两秒。
“痴情男!”“跳楼女!”
舒槿倒吸一口凉气,周瀚辰的脸红了又白。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打破了舒槿和周瀚辰面面相觑的尴尬。
薛齐打开门,狂狷地笑着问:“冒昧问一下,你们现在有空吗?”
十分钟后,当贴着鼻塞的舒槿一手接过周瀚辰递来的寻找回忆版胶囊、一手接过薛齐的白开水时,她觉得自己是被两个疯狂科学家捕获的珍稀实验品。
薛齐说,他来发布会就是为了引出他们俩,如果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让舒槿来做次实验就行了。
周瀚辰有种感觉,似乎一切都在薛齐的控制之中。他本想拒绝,但看到舒槿急切的目光,他还是打开了实验室的门。
服下胶囊后,舒槿突然拉着周瀚辰的衣袖,说:“周瀚辰你千万别走,谁知道那男的想对我做什么。“
周瀚辰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舒槿成功入睡。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她的梦,更确切地说,是回忆。十一岁的舒槿走过圆弧型的喷泉,发现别墅的门开着,就径直走了进去。她在空无一人的别墅里拐来拐去,到了琴房门前。她推门,却发现锁住了。她走到走廊的窗前,向背对着她拉小提琴的薛老师喊了一声“老师好”。
老师沉浸在音乐里,没有听见。下一秒唤醒她的不是舒槿的呼唤,而是一把沉重的斧头。
男子暴戾地把斧头砍进小提琴里,一边怒吼着“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一边对着瘫倒在地上的老师拳打脚踢。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并不满足,便把那把琴捡了起来。正当他奋力将插在琴里的斧头拔出来时,他看到了舒槿惊恐的脸和她手上拨通了报警电话的手机。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雨,让萧索的庭院添了几分秋天的气息。唯一有生气的似乎只有想要逃离男子追赶的舒槿的身影。冰冷的雨如同无尽的恐惧般包围了舒槿。远方警灯闪烁,她像运动会长跑的最后冲刺一样飞奔到宽敞的大路中间,然后,晕厥了过去。
10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周瀚辰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舒槿了,薛齐倒是又来找了她一次。他提着从欧洲带回来的精美礼物,表达他的感谢和歉意。
当初事情发生后,舒槿便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失去了记忆,所以没有作为证人出席。薛齐始终相信他的妈妈,但周瀚辰始终以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态度对他们母子横眉冷对。
“他那脾气我是真的受不了。所以在我知道你就是当年的目击证人后,计划开始了。”
舒槿一边撕开礼物包装,一边问:“是你计划让我们进公司的?”
薛齐不以为意地承认了,说Anita就是他的线人。从一开始他就让Anita给她吃的定制胶囊,再到后来她和周瀚辰的合作,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薛齐继续说,他分手后来找舒槿,是为了用还处于实验阶段的鼻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进展。没想到她直接失眠了,他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直接等到你们公司开发布会算了,还不用我偷偷摸摸的。”
舒槿拆礼物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证人的?”
“哎呀,”薛齐还是那副不羁的样子,“和你分手后我可伤心了,我妈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特别喜欢的一个叫舒槿的姑娘把我给甩了’,我妈说‘那不是当年报警的学生吗?’,我就知道了。”
舒槿垂下眼,突然释怀。
起码在曾经共度的光阴里,他是爱她的;而在他步步为营的局里,他也没有吝于给她一个真实的拥抱。
她摇了摇那条漂亮的项链,说:“你的道歉和感谢,我都收下了。”
她把他送到公司门口,周瀚辰正好拿着饭盒从食堂走出来。
周瀚辰熟视无睹地从他们旁边走过,薛齐见状,拥抱了舒槿一下。
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那小子从小就看不惯我,他看见我这么对你,一定会回心转意。“
舒槿慢条斯理地抽离那个拥抱,笑了笑说:“我又不着急。”
她就是那种人,从不迫切期待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虽然她对周瀚辰的感情已经胜过了世上所有的喜欢。
她不怕故事的最后以遗憾收场,但总有人怕。
舒槿回家后没多久,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周瀚辰提着啤酒,他的眸子在漂亮的脸上明明灭灭。“说好的,一起喝酒。”
舒槿没想到他还记得。
风静悄悄地吹着,似乎不愿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周瀚辰有些紧张,却又故作放松地说:“最近睡得好吗?我睡得还不错。我终于不用再逼迫自己了,现在的我,只需要像从前一样慢慢地向前走就是了。
“我之前躲着你,是因为我还没准备好让你接受现在的我自己。但我今天看到你和薛齐……我又急了,我很想来找你。可我很讨厌被人推着走的感觉。”
她笑着看着他。他望着她波光粼动的眼底,那里倒映的是他的眼睛。
突然间,她泪流满面。
原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同类,是这样让人动容。
舒槿终于开口,小心翼翼地:“我不是一个喜欢追求爱的人,我只希望,你在那里就好了。偶尔也会得寸进尺,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吃饭,一起抽烟,一起喝酒。我知道我不能抓到所谓的爱,所以我只要实实在在的温度。”
她紧紧抓着他的白衬衫,周瀚辰沉默地把她搂在怀里。
云慢慢散开,初秋的月光淡淡地洒了下来。
夜空那么远,海又那么深。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都是如此。当相爱的人紧紧拥抱时,没有哪颗星星会纠结于那一句说完就飘散的“我爱你”。
—END—作者:月亮肚脐
热爱文字,热爱自由,正在尝试着做一颗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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