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近日,陈国历来最年轻的国师在祭典上卜卦。
占出皇室有一灾星,若灾星不死,陈国必将惨亡,浮尸万里,血流成河。
灾星命格为阴,是女子。而陈国皇室,只有一位公主。
宋兆占出这结果时,我正在宫内酿酒。
今年桃花开得好,不聚点花瓣起来酿酒,简直暴殄天物。
小琴莽莽撞撞破门而入,吓得我身子一抖,手下落了好些片花瓣。
“公主公主,不好了,不好了!国师大人今日在祭典上说您是灾星,要让皇上除了您!”
“本宫知道,慌什么。”我把桃花压在坛底,面上无甚表情。
小琴性子急,瞧我这不慌不忙的模样,嗓音瞬间带上哭腔:“公主您知道什么呀,国师在大典上说这样的话,纵是皇上想保您,也没法子,他如何向百姓交代!”
“国师真不是人,三天两头偷来我们这儿喝酒,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他比那个韩令更卑鄙!”
听她这么说,我瞥眼,好笑道:“你这丫头,有本事儿当他俩的面说,别一见到人就哆嗦,舌头都捋不直。”
“公主!您还打趣我,他们就是看您无依无靠,好欺负,国师和韩公公都不是东西!”小琴气得发抖,眼眶红了一圈。
我盖上酒坛盖子,浅笑:“好了,这宫内没人能问心无愧。”
“其实你的公主我啊,比他们更坏。”
小琴与宫内多数人都觉得我是史上最可怜的公主。
生母早逝,久居偏殿,吃穿用度与奴才无异,若不是顶着个公主头衔,怕早就被宫里那些寂寞的太监侍卫欺负死。
不过我陈昭灵能安然活到今日,不止亏了头衔,还有个朝野当红,权掌东厂的后盾,阉人韩令。
旁人都以为我是韩令看中的盘中餐,是他的人,所以不敢靠近。为此,生出诸多感慨我命运惨淡之言。
可他们不知,我与韩令,是我为豺狼,他是羊。
“公主,只要奴才在,一定不让旁人动您,皇上也不行。”
东厂内,我躺在韩令休憩的藤椅上,他坐一旁为我揉肩膀,声音低沉。
“韩令,你会死的。”我淡淡道。
“奴才死不足惜!”他停下动作,语色坚决。
“宋兆说我是灾星,你不怕吗?”
“公主是灾是难,奴才都愿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很满意他的回答,睁眼,从藤椅上坐起来,揽过他肩颈,轻轻吻在他唇角边。
“好,我相信你。”
“韩令,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在他耳边呼气,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
空气变得浓稠稀薄,韩令眼底墨色肆意,望着我,嗓音低哑:
“记得,奴才要帮公主披皇袍戴皇冠,将天下踩在脚底。”
“很好,韩令,你真听话。”我笑意渐浓,攀上他的胳膊,手指拨开他的衣襟。
他却忽然抓住我的手:“公主您……”
往常我只会搂抱亲吻他,许是今日被他这份忠诚感动,想多做点什么奖励他。
“怎么,你不想本宫碰你?”我挑眉。
他喉结上下翻滚,眼光灼灼地看向我,齿间却磨出一句:“奴才还没洗沐……”
我收回手,端详他的羞敛,不自觉笑开,摸上他发红的耳垂:“韩令你怎么这么可爱。”
若现下还有旁人,必会惊诧得忘记言语。
东厂那阴郁冷峻,狠辣无情的韩公公竟会败在一个落魄公主裙下,还是一副如此甘之如饴,如痴如狂的模样。
临走时,韩令派了两位宫女送我。
我瞧着东厂门前新换的侍卫,觉得十分俊俏,一副意气少年样,便站在门前多看了几秒。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送公主回去。”韩令呵斥宫女。
吓得两位宫女连连应声,低下头扶着我走。
而我不过才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两个扶着我的宫女脸色惊恐,往回看了眼,胳膊不停颤抖,脸也白了。
我不用看便知,韩令该是断了那两个侍卫的手,或者腿,又或者是直接砍了脑袋。
他最容不得我对别人感兴趣,即使几个眼神也容不了。
我深知这点,只是觉得今日有点无趣,便故意多看了侍卫两眼,借他的手,做点血腥事儿驱驱倦气罢了。
回到偏殿,我原本萧索的院落内人影憧憧。
萧皇后坐在红木椅上,身后站了一众宠妃、贵人。
还未走近,我膝盖便狠狠挨了一腿,一下跪在地上。
萧皇后翘着手指喝茶,指着我道:“昭灵公主可知,今日国师占出你是灾星,皇上已经在御书房与人商议焚烧你的日子了。”
“本宫趁你还活着,特地来看望,你说几句恩谢让本宫听听。”
她叫足了后宫有头有脸的人过来看我笑话。
我看着她那张对我刻薄的脸,只觉得这个女人真可怜。
只因为我长得像我生母,而她当初争宠争不过我母亲,所以现在想悉数从我身上讨回来。
萧皇后见我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哗”地扔下茶杯,起身,过来捏住我下巴问:“你笑什么,本宫让你笑了吗?”
她色衰的容颜依稀可窥见多年前的美貌,但她再美也从未得到过陈皇的心。
“我笑您来早了,皇上可不舍得杀我。”
“毕竟我生得像母妃,他怎么舍得?”
我话音才落就被萧皇后薅住头发,按头往地上砸。
“贱人,你这个小贱种,和那个死人一样厚颜无耻。她私通外人,你勾搭太监。都是贱人!”
一众宠妃、贵妃见皇后如此癫狂失控,赶紧上前阻拦。
我额角磕破了,鲜血自太阳穴流到下巴,扯了扯嘴角,用低到只有我和萧皇后能听到的声音说:“看不惯吗,可惜了,你比不过我母妃,也动不了我。”
萧皇后被我激得两目通红,但嫔妃们都知道我身后有韩令撑腰,不敢真惹出什么事,只好合力把她抬走。
02
小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给我上药。
“公主,您受苦了。若是韩公公送您回来就好了,便是皇后也不敢动您。”
我靠在床边,弯弯唇角:“你不是不喜欢韩令,说他不是东西?”
“那是他总……他总对您动手动脚。”小琴吸吸鼻子,“他只是和皇后她们比起来对您好点。”
“不,小琴,韩令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我比他坏多了。”
没人知道,韩令是为我才成为阉人的。
我是陈国宫内唯一的公主,却不是陈皇的血亲。
陈皇恃宠我的生母,可从未得到她的心。
我是母亲与情人私通生来的。
陈皇最初把我当亲生女儿养,给我万般宠爱疼惜,后来得知真相时,他差点在御书房将我掐死。
是母亲以死求饶,他才留我一命。
母妃去世后,他将我关在比冷宫环境更差的偏殿内。像对狗一般,不问我死活,任我被人欺凌。
韩令找到我时,我已经在偏殿待了四年。
四年日子,我学会所有求全自卫、谄媚讨好的本领。
他第一次来,我只当又是哪个公公耐不住寂寞来欺辱我了。
我低声下气地讨好恳求:“对不起公公,我身子染病了,没法儿碰您。”
“您自己来行吗,还是要我喊两声助兴,您……”
我还没说完就瞧见几滴晶莹的珠子落下来砸在地上。
我怔怔抬头,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韩令满脸是泪,面色仓皇又凄楚:“公主对不起,奴才来迟了,奴才来迟了!”
我看着他,一阵恍惚。
他是母妃在时,为我挑选的贴身侍卫。
后来母妃私通被发现,她服药去世的前一日,将所有侍卫侍女放逐出宫,让他们另谋生路。
那些人离开后,再没回来过,我没想到,韩令还会回来。
更没想到,这些年,宫女奴才私下传言的那位直上青云,无情冷戾的韩公公,是他。
韩令说,他听闻我过得不好,便一心进宫。
又听说我没有依靠,便去了东厂,打破头争着给前东厂公公做干儿子,最后总算熬出来,接手东厂,成为陈皇身边的红人。
他找到我第二日就大刀阔斧,直接砍了那些曾经拜访过我殿座的公公,将那些头颅挂在东厂门外,震慑得整个后宫的宫女奴才大气不敢出一声。
陈皇忙于朝*,无暇管理后宫。听闻韩令这做法,并未言语。
他听说韩令与我搞在一起也没反应。
大概是种矛盾的报复心理,他希望借着我的脸怀念生母,又不想我这个流着肮脏血液的人活得太好,所以任由韩令与我的流言沸沸扬扬。
我受了很多苦,我告诉韩令,我想谋权篡位做陈国的女帝,把所有人踩在脚下。
他无条件地答应我,为掩人耳目,在外人面前总一副强占我的姿态。
不让别人知道,他对我,总是百依百顺。
我被皇后打到破额流血的事儿,当晚就传去了东厂。
听说韩令直接命人将皇后殿内所有的侍卫都杖毙了。
小琴打探消息回来时,两腿抖成筛糠:“公主,萧皇后趴在地上骂韩令阉狗,韩公公压根不理她。”
“那么多人啊,活活用杖板打死,韩公公……韩公公也太大胆了,都不顾忌皇上吗?”
小琴拉住我衣袖,声色在夜里显得隐秘又恐惧。
纵是久闻韩令杀戮残暴,为所欲为也甚为惊悚。
我拿起桌上酒盏,喝了口去年酿的桃花露,对着窗外浓烈的夜色轻笑:“后宫乱便是朝堂乱,萧皇后代表的不是她一人,你怎知道,皇上不是故意放纵韩令?”
小琴那简单脑袋想不清这些事儿。
她走后,我看着屋内烛火,又给自己斟了杯酒。
后窗动静窸窣,一道黑影忽然翻窗进来。
来人自带一身檀香味儿,他拿走我手上酒杯,声色仿如青灯下的云烟:“有伤口不宜喝酒。”
我抬眼,眼见着宋兆将从我那夺走的酒仰头喝掉,声色微冷:“国师心真大,敢喝我这灾星的酒。”
宋兆毫不在意地坐下,他看向我,平淡宁静面上的两道眉,担忧地蹙起。
“昭灵,我的办法不好吗。我帮你假死,你可以永远逃离这里。”
“焚烧祭在国师府进行,不会有人知道你还活着。这是你的重生。”
他清朗如月的脸满是郑重劝告的模样。
我压下眉毛,眼角上挑:“宋兆,我早说了,我不要重生。”
“我要的是再没人欺辱,我要高高在上,要权利无边。”
“你是魔怔了!韩令那阉人到底对你说什么了,他再有权利也是个阉人。昭灵,你别被他骗了!”
在宋兆看来,是韩令霸占欺辱我,对我灌输邪肆违逆的思想。
他虽是我自小认识的好友,但国师府的人整日都关在庄院内焚香念经,根本没实权,何况他们遵循誓死效忠皇帝的条令,所以我没对宋兆说过,韩令一直很听我的话。
“陈皇已经与我定下日子,五日后,将你押去国师府焚烧。昭灵你听我的话好吗?”
宋兆按住我胳膊,我淡淡望着他,并不言语。
陈皇从战场归来后,不知怎么染了病,上朝也止不住咳血。
宫内太医前去把脉,望闻问切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元气大伤,气血两亏,需要静养。
陈皇也听太医的话,一纸召书命东宫刚满八岁的太子登朝,让韩令护在太子左右,不得片刻稍离。
朝野一片哗然,这就意味着韩令这个公公是个听*的角色。
百官讶异陈皇竟对他如此信任,这韩公公如今不单能搅动后宫,还能睥睨朝野,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去东厂时,韩令正在看奏折。
太子那小孩已经累得在桌案上睡着。
我走近韩令,抱住他脖子:“公公如此繁忙,辛苦了。”
韩令将我揽入他怀中,下巴磕再我脑袋上,气息温热:“我不累。”
他长得俊逸,五官如刀削斧刻般挺立,眉眼总带些郁气,平添几分神秘莫测。
“韩令,再过两日我就要被烧了。你要怎么办?”
我隔着衣料在他胸前揉揉点点。
他握住我手腕,话音落在我耳边:“公主,皇上早已*入骨髓,奴才现在可挟天子以令天下事。”
“你真愿意为我这么做?”我握了握他衣襟。
陈皇的病是韩令长年累月的下*所致。
此*一点点渗入陈皇的血液气脉间,逐渐侵蚀他精魄,到如今,连太医也只见其症,而找不出缘由。
“挟天子令天下”听起来是一切尽在掌控的卓越,可背后是危机四伏,一招棋错,韩令便会成为砧上鱼肉。
“奴才答应公主的,要将您送到最高的位子上。”
“公主放心,一切都交给奴才。”
韩令埋在我的脖间,温热气息染红了我的耳朵。
他忽然掐紧我的腰,声色低沉:“公主见了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