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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二,我被封做晋王妃。
那年我十六岁,风风光光的嫁进晋王府,婚嫁的礼节真的繁琐。
我在之前从未见过晋王,最多也只看过他的画像。画里的他,神采焕发,眉眼里透着世间的山川万相。
初见
在我入王府之前,这王府里原就有了两位侧妃,徐侧妃娇柔美艳,林侧妃清冷淡然,还有一个侍妾,比我还要小两岁,她们都年岁不大,个个都是美人,我喜欢看美人盛过看男人。
新婚那夜,晋王爷没来。
这不意外,早知道他宠爱徐侧妃,当年为了娶徐侧妃为正妃,苦苦哀求皇上好几日,皇上却说,徐侧妃出身微贱,能做侧妃已经是她天大的福气了。
我猜,这天夜里他会去陪徐侧妃。
第二日,她们都应当向我来问好。我也是第一次当王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左右大家都是在这王府里的姐妹,我把自认为好的首饰和摆件都送给了她们。
林侧妃淡淡一笑,轻微颔首,她表现出来不争不抢的样子。妾身谢过王妃的赏赐。
因着昨日的好奇,我仔细瞧了徐侧妃,巴掌大的小脸覆着一层粉红,眉眼之间存着三分柔情,仿佛冬日里傲骨自艳的红梅,悄然临到徐侧妃的脸上。
难怪晋王会喜欢,我这样瞧着,心中也是欢喜。
不过徐侧妃也很懂规矩,她原本美颜的脸也慢慢低下头,说着:妾身多谢王妃赏赐。
把她们打发回去之后,我安心的睡了一觉。心想着若是能在王府里吃喝玩乐一辈子,也不是件坏事,况且王府里的厨子做饭很好吃,我也经常会叫上府上的侍妾胡巧云一起吃。
胡巧云说:跟着王妃还能混吃混喝,以后在这的日子就更有意思了。
见胡巧云高兴,我也跟着高兴。
三日之后,晋王来见我了。
我很规矩的向他行礼。晋王脸上有着我说不出的忧伤,但我仔细端详着,人总是比画上好看些的。
看的有些发愣,晋王发问道:看傻了?
我摇了摇头,答道:你生的好看,我就想多看看。话到最后,我声音愈发小了,攸尔想起,我是王妃啊!看夫君应该是大方的去看才对。
晋王在我房里吃了晚饭便走了,这一夜他没有留宿在我这,转身去了徐侧妃那。
我没有生气,原是他喜爱徐侧妃罢了。
胡巧云住在我院子里的偏房,夜里,我唤了侍女去叫胡巧云吃宵夜,胡巧云飞似的跑来我房里。
四喜丸子汤,醉香鸭头,流香荷花酥。胡巧云一连吃了好几口。
怎的现在才来叫我,刚才听采云说王爷来你这吃了口饭就走了,然后又跑去徐静嫣那了。
胡巧云说的含糊不清,我也跟着点头,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
胡巧云问道:姐姐一点也不生气?
我笑着说:人若是一天到晚琢磨着如何生气,倒不如让日子过的顺遂些。
胡巧云觉得有道理,她又大口吃掉了一个丸子。
我与晋王同房时,距离我过门已经过了大半月,但第二天听胡巧云打听,晋王跟徐静嫣生了气,这几日都不曾见她,也没去看过她。
就连过的跟个透明人一样的侍妾胡巧云,晋王也一连去了好几日。
见晋王上早朝离开王府之后,胡巧云跑来我房里。念叨着:王爷从不与徐静嫣闹别扭的,你且猜猜是因为什么?
旁人的事又何必打听呢?我故意把话题岔过去,厨子做了藕粉桂花糕,一起去尝尝?
胡巧云骂着我是个只知道吃的,我心中无奈,明明她比我还能吃……我入王府这俩月,胡巧云的脸明显胖了一圈。
入王府之后,我只安心做一个不问世事的佛系王妃,除了厨子做的美食和胡巧云同我讲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别的我一概不关心。
晋王罚了徐侧妃禁足三个月,且不允许任何人去探视她。
我这才开始好奇,徐静嫣犯了什么事。
晚上同胡巧云吃饭时,我旁敲侧击的问了她:王爷还是没去看徐静嫣?
没有,王爷不是说了嘛,罚她禁足三个月。还不让她见人。
为什么不让她见人?不让别人探视她?
胡巧云摇摇头,其余的我也不知,王爷的性子阴晴不定,从前我觉得他待徐静嫣好,是真真喜欢她,如今看来,可不是。
三月之后,我去探望了徐侧妃。
她变得跟我刚入王府时,大不一样了。
徐静嫣瘫坐在床上,脸上缠绕着大块纱布,纱布上隐隐约约渗着脓血。
徐静嫣毁容了!
我第一反应是如此,我隔着一层挡帘看着徐静嫣,远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刚想着问些什么。
徐静嫣开口道:王妃可怪我你的新婚之夜,是我抢走了你的夫君。
我淡淡说着:不曾。
我原以为,王爷是爱我的。徐静嫣的声音有些虚弱。为了我去跟皇上求情,拼了命的让我嫁进来,我原以为他是喜欢我的。
不是这样吗?我心想着,不是真的喜欢为什么这样费尽心思?他很闲?
见我没有说话,徐静嫣轻笑了一声,用手去探脸上纱布里渗出的血,深深一按。
我见状立刻上前阻止。不要碰了,会不容易好的。
徐静嫣又自顾自的说着:原本这世上多的是薄情郎,我也不该做着有情人。
从徐侧妃房里出来时,我有些浑浑噩噩,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晋王这个人,他爱的女人早就已经死了,而徐静嫣只不过眉眼有些像她。
林雪柔是个性子寡淡的人,她不争不抢,徐静嫣进王府一个月后,林雪柔就嫁进来了。
她不爱与人说话,更对晋王不关心,唯一的爱好就是弹弹琴,或者修剪花枝,见了我面唯一可说的也只有那一句。
王妃安好。
徐侧妃自从被禁足之后,晋王来我房里的次数就多了。但与我又没什么话,我倒是巴不得他赶紧吃了晚饭就走!
我虽不受晋王宠爱,但日子还算过得去,该给我的,晋王也一样没落下。
一来二去的,磨练了一年的厨艺。我这个试验品总算看到了盼头。
胡巧云笑嘻嘻的搬上她新做好的锦鲤冬瓜汤给我品尝,味道还算不错。
我嘲讽着:这一年可没白让我受苦,可算见了希望了。
胡巧云:也就只有你了,换了旁人谁能品尝呢。
也对,我回想起先前胡巧云给王爷做糕点,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做的可谓府上一绝,连厨子都要夸她两句,这晋王是傻的,他信了。
吃了没两口,晋王当时脸就黑了,连着一个月都没曾见过胡巧云。
躲瘟神一样躲她。我虽受着胡巧云这些年的折磨,味觉倒是没变,堪称奇迹!
有喜
几日之后,胡巧云做了许多羊肉葱馅的烙饼给我吃,不知怎的,没几口就犯了恶心。
胡巧云皱着眉又咬了好几口饼,确认好味道没错,还指着我的鼻子说道:这次可别冤枉我诶。
我:…………没等我说出口,胃里又犯了恶心。立刻径直转到小盆边上吐了起来。
胡巧云撤了烙饼,给我叫了郎中瞧瞧。
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我有孕了。
晋王知道之后很是高兴,一连好几日都来看我,我一时不知道他是喜欢我的,还是喜欢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他几乎日日都来看望我,颇有一番初为人父的喜悦之色。
我心里多半还是有几分担忧,我不知道如何照顾孩子,还能不能每天吃胡巧云做的饭了。
一天夜里,晋王将我揽在怀里。念着:婠儿,这几日我总是特别疲惫,总有些让我心力交瘁的事,我日日过的很忐忑,也很孤寂,得知你有喜时,我是真的高兴,好像这世上终于有了一个跟我真正有牵连的人。
我不知如何安慰他,靠在他的肩头。哼唱着儿时阿娘唱给我听的童谣。
末了。我说着:若可以,我也可以成为王爷值得信任的人。
我没直接去看他眼睛,我不知他是如何看我的,他抱我抱的更紧了。
晋王母妃死的早,如今皇权中局势不安,太子被废,晋王与安王都是大臣们争相去辅佐的对象。皇帝久病卧床,太子之位一直没有人选。
说起来,我与安王爷有过几面之缘,左不过是因着我父亲是汴州刺史,我的嫡长姐又是安王妃。
到底父亲也是更偏向于安王的,至于我这个不受宠的小女儿,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一连过了六月,我的肚子愈发大了,有些尖尖的。胡巧云说他是个大胖小子,还说生下来肯定随她一样,能吃能玩能闹。
我被她逗的,笑的肚子疼。像是王爷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而胡巧云费心费力了十个月盼着孩子出世。
林侧妃偶尔还是会来看我的,她进来时,身上带着些厌世不入凡尘的清冷气息,一颦一笑都很得体。
她带了很多补品给我,还有一些小孩穿的衣服和鞋子。
林雪柔不爱笑,但是耐不住我跟胡巧云总是闲不住的去找她。
又过了两个月之后,林雪柔算是彻底加入我们一起吃饭的大团体里面了。
胡巧云做了许多菜,林雪柔认真的一一品尝。半响说出:很好吃。
我和胡巧云几乎要抱在一团,喜极而泣。真想跟林雪柔说一说我当实验品的那年的苦楚!若不是我先自告奋勇的去当实验品,说不定还不能挖掘胡巧云做饭的本领呢!
在我还在为孩子出世做准备时,我得知了一个消息,徐侧妃昨夜没了。
自打怀上孩子之后,我便很少去看过她,听照顾她的嬷嬷说:
侧妃前几个月身子就不大好,找了郎中看说只需调养一阵子便能好了,可是侧妃不听劝,药不好好喝,饭也是越吃越少。人也慢慢瘦了,伺候她的婢女昨天递给她的饭盒没有被动过,今早上一看,侧妃怎么也叫不醒,人已经走了。
嬷嬷还想说着后半句,王妃请节哀。但又思量着我与徐侧妃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后面的话她就没说了。
徐侧妃走的突然,但也是意料之中,我想应该算是她的心病。
我不清楚王爷最后一次跟她见面之后说了什么,不久之后她便划伤了自己的脸,结了块厚厚的血痂,王爷知道之后更是生气了。
徐侧妃知道,他爱的是她的脸,不是她的人,也从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晋王没来看过她,到死都没有,他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我见过他宠爱徐静嫣的样子,也见过他冷落她的样子,所以我从没有把心放在他的身上。
我只盼着这辈子能跟府上的姐妹,无忧无虑的,至于王爷怎么想是他的事。只要我和我的孩儿平安的度过余生,日子一天天过着,总会有指望的。
徐静嫣的后事草草的办了,她娘家没什么值得依靠的人,唯一可拥有的只有王爷的爱。她曾视若珍宝。
年除夕夜,王府上下跟着热闹了一番,只不过王爷在外办事不能回来陪我们几个姐妹,但有胡巧云做好一桌子菜,林雪柔为我们弹琴吟曲,这样平凡的日子我愿意永远也不翻篇。
除夕夜的这一天,我的孩子出世了。
孩子没让我受太多苦,很顺利的出世了,也许他也很想看一看这世间。
胡巧云满屋子乱跑,扯着林雪柔喊叫:是个男孩是个男孩!王妃生了个儿子!
看她急的满头大汗的模样,我倒是真的觉得这个孩子是跟胡巧云有关系。
胡巧云和几个嬷嬷轮流抱他,似乎所有人都很喜欢这个孩子。
胡巧云又把孩子递给我抱抱,我有气无力的抱着他,轻声哄着他。
嬷嬷说这孩子虽然生下来哭的声音大,但笑的声音也很大,头一次见到会笑的那么开心的孩子。
我给孩子取名叫安康,希望他能平安健康的长大吧。安康的出世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乐趣,我将更多心思花在照顾安康身上了。
除夕之后,王爷有一阵子没有回来了,但怕我们担忧,会托人带信告诉我们他一切安好,不必挂怀。
胡巧云还是会变着法的给我们娘俩做好吃的,林雪柔算是被她给带坏了,不仅话说的多了,还会时不时顶嘴。
我甚至有些怀念林雪柔还是那个清冷孤傲的大美人时候了。
胡巧云摇晃着拨浪鼓,安康的大圆眼睛就滴溜溜的跟着她转,伸手抓着,吧唧着嘴,不一会就笑了起来。
安康爱笑,胡巧云就越是喜欢他,整日抱着他不撒手,林雪柔掐着胡巧云的腰,让她好一阵吃痛。
要孩子就自己生去呀。
胡巧云撇了撇嘴,谁要跟王爷生孩子,要生也是要跟婠姐姐一起生!
林雪柔对着胡巧云又打又骂,胡巧云不忘回头叫着:柔姐姐啥时候跟王爷生个小公主让我玩一玩!
看到她们打闹,我不禁心中感叹:多幸福的四口之家!
正宫
再见王爷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他带着兵逼宫谋反,处理了一批支持安王的大臣。
而我的父亲张有淮,也被剥去了官职,连同那一批大臣一起告老还乡。
这算上是好的,毕竟我父亲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王爷也念着我的缘故,只剥去了他的官职没有牵连家族,已是万幸。
晋王稳固了朝堂之后,便在林老将*的拥护下,在此称帝。
而我和胡巧云,林雪柔也住进了宫里。
离开王府的那天,我竟然还有些不舍,这个我住了一年多的院子,依稀还能看到胡巧云和林雪柔来来往往的身影。
不过好在,她们还能陪着我进宫。
晋王……不,是皇上,皇上封了我做皇后,林雪柔为贵妃,胡巧云封为胡婕妤。
她们二人离我住的宫殿很近,虽然不似在王府里面,但好歹姐妹们应该有了照应。
皇上能顺利称帝,少不了在背后辅佐他的几位大臣,其中林老将*出兵围剿,许太傅巩固朝堂。皇上自然也不能亏了许太傅的女儿,许太傅的长女,年十七岁。
于皇上登基的那一年一同入宫选秀,封做了贤妃,与她一同进宫的,有俩个封了宝林,还有一个美人,都是个个出挑的美女。
皇上还是会顾念着孩子的情分吧,会每个月来看望我几次的,每次来几乎都要说着一样的话:料理后宫辛苦了,照顾安康辛苦了。
我笑着回他:臣妾不辛苦,皇上才辛苦。
皇上留宿在我宫里,要我唱着上次给他唱过的童谣。那首哄孩子的歌。
我愣了愣,皇上今年算着也有二十五岁了,竟也还喜欢那样哄孩子的歌。
我哼唱起:风来了雨来了和尚背了鼓来了哪里藏,庙里藏一藏藏了个小儿郎,小儿郎你看家锅台有个大西瓜。
我自觉的唱的不好听,一时间面红耳赤。皇上依旧把我抱着怀里,下巴抵在我的肩头。
问道:要是朕日日来,婠儿可否能日日唱?
我笑着戳了一下他的眉头,说:只要皇上来,臣妾就给皇上唱。
但我知道,皇上算是薄情寡义的。他的心有一大半都在江山上,只有在闲下来时,才会想起他后宫的这些人。
而后来的日子,他也没有做到日日来看我,上个月有十来天去了贤妃那,看了两次贵妃,一次胡婕妤,还有几天是叫了郑美人和王宝林去侍寝。
他唯独没来看过我。
胡巧云还是钻研着她的新菜谱,还要将她做菜的手艺传给贵妃,直到林雪柔连着炸了两次厨房,胡巧云终于认可这世上总是有人不擅长做饭的!
我尝了一口胡巧云做的糯米糕,细香软糯,入口即化。一连吃了好几个,连林雪柔都忍不住夸赞胡巧云的手艺。
胡巧云说:我原以为进了宫可是要当娘娘享福的,那成想啊,宫里的这帮厨子做菜真的很要命,难吃就算了,我说了几句那个厨娘做菜难吃,她还不承认哦!说什么她是江南那边来的大厨子,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我跟她争论了一天,最后还是我做菜的手艺征服了她。让她服服帖帖的跟我道歉。
林雪柔问道:后来呢?
胡巧云:诶呀,那个厨子心理素质太差了,我说了她两句,她就不干啦,说什么也要辞了回家去啦,说什么在宫里头一次劈头盖脸的挨说。
我忍不住笑了,依着胡巧云的性子,厨娘大概也是被烦走了。
皇后娘娘,你说,她做菜难吃不承认,算不算她的错?
我无奈了。只好说着,嗯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比起宫里的膳食,我确实更喜欢胡巧云的手艺多一些,在这宫里每天不寻些乐子,总是会难熬许多。
我可不想牵扯像民间话本里那样的宫斗,我就想安心的做一个佛系不能再佛系的皇后,每日跟着胡巧云混吃的,看着林雪柔跟胡巧云斗嘴乃是人生一大乐事。
虽然皇上偶尔还是会来看我,但也真的只是偶尔,他已经全然忘了,他要日日来听童谣的事了。而我不算蠢,我从不信他的话。
这样的日子过了快有两年,安康也开始咿呀咿呀的说话,他虽爱笑,学说话比别的孩子要晚一些。
我至今都记得……胡巧云摇晃着安康让安康喊她爹爹这回事!
可算是皇上不在,皇上听见了非得大她几个板子!
安康不算傻,第一句喊的我。凉亲。
我把他抱起来亲了亲,安康也是喜欢我的,口水都滴流在我衣领上。
说起来,小安康有三个娘互相疼着,又是皇上的长子,皇上也对这个儿子很是照顾,时不时就去派宫人前来问候。
可见,他是有些上心的,不是对我,起码对孩子是如此。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宫人。皇上怎的没来看看?
话说出来,我就有些后悔了。
宫人直接回了话:回皇后娘娘,皇上在景安宫陪着贤妃娘娘。
跟我想的差不多,我多余去问。
我勉强笑了笑,叫那宫人去给皇上递话:天最近愈发热了,让皇上注意防暑啊。
宫人回了是便匆匆退下了。
我后悔说了这句话,皇上注意防暑啊……
若是我没有提醒,大概皇上也不会想着带着举宫嫔妃去颐和园避暑吧。
胡巧云担心我跟安康突然搬去不习惯,特意多备下了许多糕点给我俩路上吃。而安康也是被胡婕妤喂的又胖了一圈。
抱上马车的时候都比几个月前沉了许多。但胡巧云却很高兴,摸了摸安康的头。
这才是我养的好大儿。
去颐和园的有我,贵妃,贤妃,还有最近刚承宠的王昭仪。胡巧云嫌路上太远,不爱折腾,要留下来给我和贵妃看家。
思来想去,我只想到胡巧云觉得颐和园没有她心爱的厨具和厨房能使,一日不做菜她就浑身难受,带上她可不是要把宫里大大小小的厨具都搬空了才能住进去。
皇上肯定不乐意,胡婕妤也知道他肯定不乐意。一拍即合的她就留在宫里看家了。
去颐和园的路上不算太远,一路上有林雪柔和安康陪着我解闷。
安康像是没见过什么新鲜事物的样子,一路上扒着窗户,看外面的鸟是新鲜的,飞的虫子是新鲜的,安康摇晃着我,问我能不能常带他出去玩。
我勉强的笑了笑,跟他讲起来宫里的各种好处,末了,我再问:宫里好还是外面好。
安康:外面好玩。
自我十六岁离家,外面的风景已经三年没有瞧见过了。
去晋王府前的一天,嬷嬷说起宫里的娘娘个个穿的都好,伺候的人也多,宫里那么大,就算呆在一辈子也是去享福了。
过往的风景里,普遍有平民拉着驴,妻子孩子坐在驴车后面,孩子手里扬着稻草,丈夫会笑着回头看看。
其实宫里,也没嬷嬷说的那么好。
安康
在颐和园歇下之后,皇上邀请我们去赏月,顺便摆了宴席。
我虽是坐在皇上身侧,可皇上的目光一直锁在贤妃那里。
我便不在看皇上了,抱着安康给他喂些吃的,安康吃饱了之后就吵着要去外面玩。
安康一蹦一跳的跑了出去,我让安康的奶娘和俩个婢女跟着去。
我转头看了一眼林雪柔,她已经困的不成样子了,虽是端坐的很得体,但眼色已经飘忽不定了。
林雪柔怕来这没什么意思,她带着她的古琴和书法的一些工具。
走之前,胡巧云嚷嚷着:凭什么皇上就让你带,我的厨具才多少东西!皇上怎么不让我带,不公平不公平!
林雪柔白了她一眼。只留下四个字:你太闹了。
给胡巧云气的原地跺脚,到了我这里,转头就跟我说,谁稀罕去颐和园阿,路上那么远,我可怕折腾,
我没拆穿她,想着她老实的在宫里也好。
困意上涌,我起身对着皇上说:臣妾去外面走走。
皇上准了。反正他心思不在我这。
我伸了伸懒腰,准备去找安康。也不知道这孩子会跑哪去。
刚走没两步,突然听到几声呐喊。
越来越多的人涌了上去,场面一时混乱。
我心下有些焦急,想着安康还在外面玩,我身后的婢女已经快要追不上我的脚步了。
在后面急切道:娘娘慢一些。
安康呢?我环视了一圈,我站在水池的小桥边。
混乱的人群愈发多了,终于,我真切的听到一句。
大皇子落水了!大皇子落水了!
几个宫女和太监急成一团,也有几个侍卫跳下水去救。
我霎时间僵住身体,血液仿佛倒流,一呼一吸之间都在牵扯着血肉的痛。康儿……康儿不会出事的。
我走的更急的,徬晚的风吹到身上有些凉,我浑身几乎麻木。
很快,身后的婢女就快追不上我了。
康儿……康儿我呢喃的叫着。
终于,我见到了我的康儿,他浑身湿漉漉的被侍卫捞了上来,我几乎颤抖的不成样子的手去擦拭他脸上的水。
周围的人沉寂一片,我紧紧把康儿抱在我怀里。
我瞪着他们,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怒气。快!传太医!
我的贴身婢女连忙叫了太医过来。
皇上也得知了大皇子落水的消息,和贤妃贵妃几人急匆匆的赶来。
贵妃眼下困意全无,扶起瘫坐在地上的我。皇上面色铁青,一句话也没说。
我嘴里依旧念着康儿,他是我在宫里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我心里祈求着上天,把我一半的寿命都给安康,只要他没事就好。
林雪柔安慰着我。会没事的,太医会有法子的。
不一会,太医推开门。
双手伏地,跪在地上,是微臣无能,请陛下,皇后娘娘节哀啊。
太医磕头磕的很实诚。但我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心如同被撕裂开了一样,痛到每一丝皮肤都在燃烧。
我拽起跪在地上的太医,吼着: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你怎么不去救他呢,你再去看看呐,康儿那么好的孩子……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眼里泛着泪,打湿了衣领。我几乎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去推开门。
看到了康儿。
我抱着他,哼唱着哄孩子的歌。
风来了,雨来了和尚背了鼓来了哪里藏?庙里藏
一藏藏了个小儿郎,小儿郎你看家锅台有个大西瓜。
我一遍一遍唱着,神志有些不清醒。我抱着已经哄睡着的安康,擦着他身上的水珠。
直到皇上他们进来之后,看见我这个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说着: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我没有理皇上,继续哼唱着童谣,皇上抱着我,他安慰我说了什么,我也听不进去了。
但是他抱着我的温度似如从前,那天他说,这样的歌你能日日给朕唱吗。
我当时说了,好,只要皇上日日来,我就日日都给皇上唱。
我抬头看了眼皇上,不知是对着以前的皇上,还是现在的皇上说。你会来的,对吗?
面前的皇上有些愣,只听见他跟宫人吩咐了什么,康儿就被宫人抱走了。
我依然保持着抱着康儿的姿势,好像跟昨日在宫里一样,我还抱着他,哄着他睡觉,胡婕妤又在研究着做好吃的给她的好大儿,林贵妃在旁边缝制着康儿的小鞋子,小袜子。
后来皇上走了。
他带着贤妃回宫歇息了。他果真是个薄情寡义的,说的话没有算数的。
在颐和园的日子,我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我睡的昏天黑地,梦里,我总是还能抱着安康,听着安康笑。
多好的孩子。
如果胡巧云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伤心死了,难过死了。我没敢想。
林雪柔每日都来看望我,从前她是不爱说话的,如今见我这个样子,她不仅学会安慰人了,还要跟我说很多话,比如皇上今天去了哪里,贤妃失手打死了一个婢女,皇上没有怪罪她。
皇上去了王昭仪那一晚,贤妃挑着王昭仪的毛病,今日又让她在太阳最*的时候罚跪一个时辰。
还有很多很多,我听不过来了。
贤妃是太傅的爱女,就算是我这个做皇后的想管,也管不了她。我没有娘家的支持,贤妃看我也跟看透明人一样。
我以为我带着康儿长大就好了,我真是个没用的娘。
过了没几日,林雪柔又过来跟我说话。
她说:王昭仪小产了。那血可流了一大片,太医去诊治的时候,不单孩子没保住,连王昭仪自己以后怀不怀的上还是两说。
我这几日沉浸在失去康儿的悲痛中,听到这样的事。忍不住问了:是贤妃吗?
林雪柔点了点头。又说:
王昭仪是个可怜的,别说是怀着孕的了,就是好人天天去在日头里面跪着也会跪出毛病的。王昭仪自己怀上了不知道,贤妃又是个会演戏的主,在皇上面前说两句好听的,哄哄皇上,再掉几个鳄鱼泪,诶哟,皇上就被迷的不行,不但没怪罪她,还赏了她好些东西。
皇上是被贤妃冲昏了头吧,早知道我爹当初把我嫁给这样的没用男人,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林雪柔气得不行。见我没有什么反应,又靠在我身边,揉着我的肩膀。
我知道你难过,可我觉得皇上宠贤妃有很多是因着许太傅的原因,许太傅在朝堂里独具一头,皇上也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等着吧,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就等着贤妃倒台的那一天,她爹倒了她也就倒了,到那时候皇上还会宠你的。
林雪柔说的恶人,一个是贤妃,一个就是皇上。
失去康儿的时候,皇上说,孩子总会再有的。
可我儿,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我跟林雪柔靠在一起。会有这么一天的。
画中人
但自从我去看过许丹蓉的那一日之后,许丹蓉过了几日便死了。
有宫人说是她自尽了,也有人说是被皇上赐死了。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原谅皇上了。
我的康儿死了,死在了冰冷的池水里。
我抱着他的那天,浑身冰冷。
而皇上对我,更是无情无义。
胡巧云和林雪柔恢复了往日的打闹,平添了我屋里的几分热闹的人烟气。
胡巧云见我消瘦了很多,变着法的做好吃的给我,她以为许丹蓉死了之后,我心情会好,没想到我日日憔悴。
吃东西也是吃了什么就吐出来。
太医把脉之后告诉我,我有喜了。胡巧云和林雪柔都很高兴。
只有我的脸上,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而我一点也不想留下跟皇帝有关的任何东西。
终究,我心软了,毕竟他还是我的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
皇上得知我有孕的消息之后,几乎每日都要跑来我宫里,每日跟宫人问着我的饮食,什么时辰起床,什么时辰歇下,他都要问的仔细。
皇上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竟是从未有过的开心。与第一次得知我怀孕还要欣喜几分。
他没了前朝之忧,没人可以威胁他的地位,他可以安安稳稳的坐上龙椅了。
他温柔的唤着我:婠儿,等这个孩子出世,朕要带你去南巡,带你骑马带你射箭。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朕都带你去,好不好?
我不知他在叫我,还是在叫婉儿。
我勉强笑了笑,回着他:好啊。
皇上每日都来,连胡巧云和林雪柔看望我,他都不准,他又欣喜又害怕,他害怕这个孩子会出事,他是真的很想让我平安,让这个孩子平安。
他亏欠过我,亏欠过安康。
我虽不想原谅他,但是我还是要为了孩子考虑。我不能就此跟皇上撕破脸,也不敢再提许丹蓉的事,皇上也没提。
许丹蓉成了我和皇上之间一点就破的纸窗户,谁也不愿戳破它,但许丹蓉成了我心里永远跨不出去的坎。
尽管皇上在弥补我,用他的方式弥补我。
白日里,皇上忙着*事没空来看我,我就翻着话本。
上面写着,宫里的恶*嫔妃想陷害有孕的嫔妃,就会多送补品给她,医院送消化健脾的安胎药给她。
等到了生产那天,孩子发育的太大,难产死了。
在这宫里难产死的女人可太多了,如果我用这样的法子了结了自己,皇上也不会看出来。
说不定还会愧疚,会对我的孩子千倍万倍的好。
皇上和胡巧云她们不在的时候,我总是偷偷吃下很多补品。
到了六个月,就比怀胎八月大上一圈。
皇上很担心,医院的几位医术高明的太医为我诊治。
太医院们的太医都说我有可能会早产,但保证会尽全力保住我母子二人。
皇上当即怒了。什么叫尽全力!皇后和孩子任何一个有事,太医院都去陪葬!
太医们齐刷刷的跪在地上,额头上不停的流着汗。
我且让他们都退下了。
皇上心疼的看着我,又轻轻摸着我的肚子,说着:等这个小家伙出来的,看朕怎么收拾他。
我劝皇上,说:他出生了,要好好对他。
婠儿,只要是你生的,朕都会疼爱他。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等皇上离开时,转身看向了照着我的那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面色蜡*,脸颊消瘦的凹了下去。浑身上下,只有肚子大了些。
看来,我要成了话本里那个结局了。
果然,我早产了,而且不出所料还是难产。
我生产那日,皇上和胡巧云,林雪柔都在外面等着。
皇上急的团团转,这是他第一次站在外面等我生孩子。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屋里屋外婢女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我恍惚之际,嬷嬷还在喊:娘娘,用力啊娘娘。
我没有力气了。
太医院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孩子算是生出来了,但我,也折腾了一番,命数不多了。
是个小公主。
皇上欢喜的很,抱着公主不撒手。还抱过来给我看。婠儿你看,这孩子跟你一样好看。
我虚弱的应了一声。便昏昏睡下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的我不过才十四岁,跟大部分女孩子一样,想着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郎君。
我不想与她们讨论,每日多看着画上的人,心里就有多欢喜。
终于啊,我如愿嫁给了画里的人。
我如愿以偿了,但也过的痛苦。我看着他新婚之夜去了徐静嫣那里,入了宫之后我以为日子会好过一点,他又宠爱着许丹蓉。
林雪柔说的对,在这宫里,只要不是喜欢皇上,日子总会好过的。
他爱的人,只有那个婉儿罢了。
皇上啊,我这一生原本,就是一场笑话。
我从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也从不敢做出任何让皇上为难的事。
弥留之际,我睁开了眼睛,我的床边站满了人。
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但我依稀感受到皇上很难过,他是为我难过吗?
皇上拉着我的手,他说啊:婠儿,那首哄孩子的歌,你能给朕再唱一次吗?
我点了点头。但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我问道:皇上……你爱婉儿吗?
皇上握紧了我的手,抓的很紧。爱,很爱很爱婠儿。
良久,我再也看不清皇上了。
耳边都是些哭泣的声音,但我却能分得清谁,胡巧云这个丫头肯定哭的声音最大了,林雪柔也肯定舍不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给我的小公主做衣服呀……
皇后娘娘……殁了。
若是还能回去呀,我就不要再进王府了。
陈宪仁(番外)
陈宪仁第一次见到张婠婠的时候,便觉得她有些天真,偶尔路过她居住的房屋门前,也是看着她跟胡巧云一起吃东西。
嘴巴里面塞的像仓鼠一样,鼓起俩个腮帮子,圆滚的可爱。
陈宪仁除了会偶尔看一看徐静嫣之外,就是整日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有时书房里的灯火一夜未熄。
也并非自己不去看王妃,安王的势力蠢蠢欲动,陈宪仁不愿坐以待毙,自此他与林将*,许太傅私下联系甚密。
太多的事等着自己去做,只有陈宪仁当了皇帝,自己才能心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夹缝中挤压的日子过的他时常喘不过气。
一天夜里,陈宪仁终于去看了王妃。张婠婠收起了往日的活波模样,一板正经的端庄坐着,眼睛时不时会看向陈宪仁。
陈宪仁觉得好笑,忍不住问道:看傻了吗?
看着她脸上泛起的红晕,陈宪仁又联想起把自己吃的像个仓鼠的那个可爱模样。
张婠婠跟胡巧云半夜吃夜宵这事他是知道的,算好了时辰,陈宪仁径直起身,慌称自己还有事要忙,便匆匆离去了。
陈宪仁从前有个很喜欢的人,可惜她死于一场病痛,对于她所有的念想也只有一副画了,他珍藏了好些年,也不敢重新打开,那副画像成了他心里的积石,成了打不破的梦境。
是一段不愿重启的往事。
直到那一日,徐静嫣怒气冲冲的跑到自己跟前举起那副画像,质问着画上的人是谁时。
心底尘封已久的回忆重新被拉扯出来,挤压的他只剩下了怒气。
徐静嫣逼着自己亲口承认了,陈宪仁喜欢自己,娶自己进门就是因为长的很像从前喜欢的人。
但是那又如何?陈宪仁劝诫徐静嫣,老老实实做好他的侧妃,不要无故生事端,他也会保证徐静嫣此生荣华富贵,除了爱她,什么都能给。
对于徐静嫣这样身份的人来说,有了这些还不够吗?
这些话反倒没让徐静嫣冷静下来,她当着陈宪仁的面,撕了他珍藏的画像。
自打那天过去,陈宪仁就禁了她的足,不允许任何人看望她。
徐静嫣在屋里关了三个月,没有任何人跟她讲话,也没人任何人告诉她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缩进墙角,等着陈宪仁亲自给她道歉。
她的话如同一股清泉溶入陈宪仁的心里,他活的太累太苦了。但是看到张婠婠,顿时心里生了一个念头,他希望张婠婠能永远天真。
让陈宪仁最高兴的事是他知道王妃有孕的那一刻,陈宪仁暗揣不住心里的喜悦去找了张婠婠,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面,有一番初为人父的喜悦。
他盼着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平安长大,有张婠婠这样的娘亲,以后的孩子也会跟娘亲一样,无忧无虑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是陈宪仁身上背负了太多,他不能留下来照看张婠婠,也不知道是否能亲眼看到孩子出世的那天。
陈宪仁安排好胡巧云照看王妃,胡巧云信誓旦旦说:就是你这辈子不回来,我也肯定能给王妃养的肥肥的。
陈宪仁又嘱托了她一些事情,胡巧云只管点头,心里肯定想着巴不得让自己快点从王府里面滚蛋!然后好跟他的婠儿双宿双飞。
等到陈宪仁再次与张婠婠见面的时候,自己已经登上了皇位。处理了一批拥护安王的一些老臣,唯独放过了张有淮。
只让他辞去官职,拨了一笔钱财告老还乡。
陈宪仁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张婠婠,他没有亲眼看到孩子出世,他看到张婠婠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而且是个又白又胖的男孩。
除了孩子的出世,陈宪仁还得知了徐静嫣已死,去看过的太医说是抑郁而终,思极伤了脾,后来吃不下任何饭菜,府里的嬷嬷有时还不按时给她送饭。
陈宪仁说了句:知道了。
只有三个字就交代了他对徐静嫣的所有感情。
登基称帝后,同年三月秀女进宫。
有不少是前朝大臣的女儿,年岁最小的十四岁,最大的也只有十七岁。个个玲珑出挑,身姿曼妙。
选秀的名单早早的递给了皇后手上,一共三十二人。
皇后选了左都御史王家的小女儿,以及太常寺卿郑家的嫡女。陈宪仁钦点了许太傅的爱女,左佥都史叶家的女儿。
许丹蓉一进宫便被陈宪仁封了妃位,赐居景安宫,是离陈宪仁寝宫最近的宫殿。其余三人,有俩人封了宝林与胡婕妤同住启祥宫,一人封了美人赐居清芙殿。
陈宪仁看着那一张几乎跟从前旧人一样的脸,心中不知觉的多了几分厌烦,自打那日徐静嫣毁了那副画像之后,陈宪仁就已经看淡了,怀念旧人也只能是怀念,找再多相像的人,也只是替代品。
他不愿活在过去,他想守护好身边人,守护好婠儿的天真。
前朝中,许太傅以能助皇上顺利登基而自居高位,私底下干了许多勾当以为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况且自己的女儿还是皇帝的宠妃,许太傅是真的把自己当成皇上的岳丈了。
陈宪仁曾重用许太傅,但如今自己已经坐上了皇位,自己才是身居高位的人,没有人可以忤逆皇帝,也更没有人可以动摇。
宫里的花早早便开了,当属牡丹开的最艳,陈宪仁特意命了花房,差人送洛阳红到坤宁宫,但只送花有些不妥,又挑了些补品一同送了进去。
路过御花园时,偶然听到几个宫女提着牡丹路过,陈宪仁有些疑惑,难不成自己差人送去的花被原方不动退回来了……
那宫女跟旁边的宫女嘀咕道:皇后娘娘真是奇怪,已经三月了梅花都快谢了,上哪里给她找什么梅花……
旁边的宫女小声说:不得议论主子,娘娘要梅花,尽力去找就是了,娘娘仁慈大度见不着梅花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一整个月,陈宪仁除了在寝殿批阅奏折,就是差人去打探安康。
在夜里召了王美人前来侍寝。
到了第二日就听闻王美人跪在石板路上足足一个时辰,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红印。
许丹蓉只要没见到皇上就会拿身边的下人出气,除了身边陪嫁过来的侍女之外,寝宫里的太监宫女换了一批又一批。
有一些是被许丹蓉认为犯了错送去辛者库做苦力了,还有的直接遣散各种。
新进宫的宫女一听说自己要被安排进景安宫,便吓的话也说不利索了。
今早上许丹蓉听了皇上又传召了王美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随便寻了个借口就堵在王美人回寝宫的路上。
王美人是个胆小怕事的,无故挨了一巴掌不说还被罚跪。
许丹蓉话也十分不中听:勾引皇上的伎俩可真是没少用,难怪长了一脸狐媚相。
各种各样难听的话传到了王美人耳朵里,王美人一直低着头不敢吭声。
等到陈宪仁去景安宫看了许丹蓉,许丹蓉又是另外一副嘴脸。什么臣妾今日身子不爽快,王美人言语冲撞了臣妾,臣妾才罚了她。
许丹蓉靠在陈宪仁肩上,眼角流着几滴泪,好似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皇上,臣妾虽然受着王美人的诸多挑衅,但也没有因此妒忌她,怨恨她,还给了她好些赏赐,还说了侍奉皇上辛苦她了。
要是陈宪仁不知道先前了解过的,怕是现在已经信了许丹蓉的话了。
从那天起,他就知道许丹蓉不是什么善类。朝堂上许太傅以自己是皇上的岳丈自居,到了后宫里许丹蓉以自己的父亲得皇上重用,在后宫里横行霸道。
隔月,陈宪仁晋王美人为王昭仪,迁居钟粹宫与林贵妃同住。有林贵妃在,算的上是保全了她。
之后,陈宪仁看望张婠婠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送进坤宁宫的补品一样不差,他们总归来说还有个孩子,也会借着看望安康的时候去瞧一瞧她。
只是陈宪仁觉得眼前的张婠婠,不再天真了。
从前自己还是晋王的时候,张婠婠还活的很自在,整日与胡巧云一起胡闹,还会拉上林雪柔一起。自从她进了宫之后,对自己说的话便只有关于安康的了。
什么安康今天会自己抓着勺子了,安康的鞋子又小了些,安康爬的比以前更快了,安康长胖了安康……
她从不提及自己……更是跟陈宪仁没有任何话了。
陈宪仁依然把她揽在怀里,半响过后,只说道:管理后宫辛苦你了,照顾安康辛苦了。
她与从前在王府时,与他生分了很多。
陈宪仁突然想到,自打三月后,里宫里的梅花已经谢了,而许丹蓉最不喜欢梅花,宫里原本的几颗梅花树也被人砍了。
梅花啊,不会再开了。
在宫里的日子转眼过了两年,安康已经能跑了,还会时不时说一些只有婠婠才能听懂的话。
陈宪仁想着婠婠在宫里也许是太过憋闷了,多去外面走走也好。索性在六月里提议去颐和园避暑,带上了皇后和安康,林贵妃,贤妃以及王昭仪。
出宫的那天,陈宪仁明显觉得婠婠多了几分笑容,到颐和园的路原没有那么长,陈宪仁偏偏选了条偏路,就是想让婠婠多看一些外面的风景。
也许看的久了,心情也会变好。
到了颐和园,陈宪仁也是先接着许丹蓉下了马车,牵着她的手回了住处。
陈宪仁不敢回头再看张婠婠,他害怕许丹蓉对她不利,也更怕自己保护不了她。
但自己担心了这么久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是发生在婠婠身上,而是他们的孩子,安康。
那天夜里,陈宪仁看着张婠婠失*落魄的抱着安康,声嘶力竭的喊着快去救她的孩子。陈宪仁心里唯一一道防守就此崩塌了。
他看着张婠婠哭成了泪人,却不能挽救什么。他同她一样焦灼,他希望安康没事,希望安康能平安。
回想起婠婠与自己生分的模样,陈宪仁不由得心中阵痛,安康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时间过的很漫长,陈宪仁愣在原地,心里想的全是如果安康出事了,她就不会再与自己说话了……
安康没了。
陈宪仁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婠婠,竟是开口道:孩子……我们还会有的。
张婠婠嘴角勾着笑,哼唱着那首童谣。一遍一遍的唱着。
直到安康被人抱走之后,她还是保持着抱着孩子的姿势没变。
张婠婠不再唱了,也不再哭了。她恍惚间问道:你会来的,对吗?
陈宪仁不知道张婠婠在说什么,会来保护她?会来看望她?会来与她一起照顾康儿长大,他不知道,他错过了太多了。
回寝殿的路上陈宪仁几乎摔倒,旁边只有许丹蓉侍奉在侧,她扶着陈宪仁,嘴上可能说着让他节哀之类的话吧。
陈宪仁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甚至已经厌恶了许丹蓉触碰他。
他厌恶了许太傅的嘴脸,也厌恶了身边虚伪恶*的妇人,他想守护的,一样也没剩下。
亥时过后,陈宪仁还是不放心张婠婠,待到许丹蓉睡下,独自一人前往她的住处。
陈宪仁有些后悔对婠婠说过的话了,路上他编好了一箩筐的话要说,到了门外,他还是没有勇气推开门。
隔着纸窗隐约看去,张婠婠抱着安康的衣服,平时安康喜欢的拨浪鼓,昏昏睡去了。眼角是清晰可见的泪痕。
管事太监李德贵正要传唤,陈宪仁示意让他闭了嘴。
往后再解释……未尝不可。往后,他与婠婠还有很多日子。
陈宪仁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哪里都没有去,他一夜未眠在书房桌案前坐了一夜。
那一夜,陈宪仁动了杀心,也是时候该除掉许家这根大树了。
翌日清晨,陈宪仁明晃晃的觉得眼前站着一人,身形瘦小,着浅蓝色的衣裙,发间只点缀了几只素簪。
陈宪仁半睁着眼睛,欲看清眼前人的模样。若隐若现之间好似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他下意识的唤了声:婠儿?
眼前的女子突然跪下,柔声细语道:妾身是给皇上送安神补脑的汤药来。
陈宪仁扶着额头,也是,他的婠儿从没有主动看过他。
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王昭仪放下了汤药便簌簌退下了。
贤妃听闻昨夜皇上睡到半夜还跑到了别处,因此大发雷霆。顺手拿起棍子敲打着脚下跪着的几个小宫女。
说,皇上昨天晚上去了哪?
几个小宫女面面相觑,小声道:奴婢不知……
她们是真的不知道,除了皇上身边伺候的人之外没人能随时随地知道皇上去哪,而贤妃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她只想拿几个下人撒气而已。
木棍虽细,抽在身上却是留下一道道红痕。宫女们哭天喊地的说着:奴婢真的不知,求娘娘放过我们。
直到最后一下敲打在了某个小宫女的头上,木棍断了,小宫女也倒下了。
剩下的宫女皆浑身颤抖。
直到贤妃的贴身宫女进来,对贤妃说:娘娘,奴婢早上看到王昭仪从皇上书房走出去了,那脸上还带着笑呢。
不出所料,王昭仪又被罚跪了,而且是在太阳最*的时候,要足足跪上两个时辰。
以后啊,你每日都要在我宫门前跪上两个时辰再回去。
收起你那些心思,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你让我的日子过的不痛快,你父亲在前朝为官可就没那么顺利了。几斤几两,掂量清楚才是。
王昭仪一动不动的跪在日头底下,脸色逐渐发白,嘴唇铁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间滚落,王昭仪虚弱道:娘娘,妾身身子有些不适……
许丹蓉在殿里喝着茶,宫女在身旁扇着扇子。假装没听到。
娘娘……妾身有些不适……
直到林贵妃听到王昭仪被罚跪的事,急忙赶来去接人。
许丹蓉不会跟林雪柔硬刚,林雪柔的父亲镇守边关,为皇上安邦定国,是朝中有名的武将,不能得罪。
贤妃一改往日的刁钻,换了副笑脸。呦,什么风把贵妃娘娘吹来了。
林雪柔懒得跟她废话,客道了几句之后就把人带走了。
一路上,王昭仪近乎晕厥,下裙沾满了血迹。
太医诊治过后,王昭仪得了一个喜讯又立马得了一个噩耗。
她有喜了,但是孩子胎像不稳,经过刚才一番折腾,保住孩子……只能尽力一试。
经过了三天,王昭仪的孩子没有胎心了。太医说,她身子太弱,小产之后想再怀上很难。
陈宪仁前几日才失去了安康,后脚又没了一个孩子。任凭许丹蓉再装着柔弱,说再多的话,他也不想再听了。
从颐和园回宫的路上,陈宪仁独自一辆马车坐在前面,回去的路他选了捷径,他没兴致再欣赏风景了。
回宫之后,陈宪仁直接去了张婠婠的寝宫,他随身带来安神助眠的檀木香包挂在腰间。
他承诺婠婠,一定会给她和孩子一个交代,陈宪仁脸上的忧愁更多了几分,长叹道:是朕不好,是朕亏欠你。
臣妾不怨。
张婠婠只说了一句,安康走了之后,他与婠婠没有任何话题了,从前婠婠谈起孩子,就算满脸倦容也会展开笑意,她是真的很爱孩子。
安康不在了,整个坤宁宫却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陈宪仁亲吻着张婠婠的额头,拥她入怀。
张婠婠靠在他的肩头,不经意间说着:皇上,臣妾想看梅花。以前娘亲会栽很多的梅花树,到了冬日里开的好看。
朕答应你。
伴随着檀木香入眠,他的婠婠似乎做了个好梦,原本皱着的眉头也舒缓了不少。
陈宪仁先是晋了许丹蓉的位分,而许丹蓉也只当了三天的皇贵妃。
陈宪仁先前安排好在许家的一批眼线搜罗了不少许太傅的罪证,一桩一件都足以至死。
以至于许太傅梦中惊醒被抄家的时候,都是一脸震惊加惶恐。
他不敢相信皇上会真的对他下手,而且不留余地,许家成年男子一律被斩首,妻女变卖为奴,连同其*羽一起下了狱。
在许太傅眼里,皇上不过是一个二十五岁的愣头小子,事事还要靠着他稳固朝堂。是他小看了陈宪仁。
陈宪仁坐于正殿内,大殿外大雨倾盆,天空中雷鸣骤闪,仿佛要把整个天劈裂。
而许丹蓉,皇上更没打算放过她。陈宪仁不是个念旧情的人,曾经,他也能说放下就放下许惠婉。
许丹蓉跪在殿外哭嚎,外面的雨声淹没了她的声音,直到她喊到喉咙沙哑,倒地不起。
陈宪仁撤走了景安宫所有的宫女太监,每日只留着一个送饭的宫女,得了病不许医治,也不许好吃好穿,更不能让她踏出宫门半步。
他想这样惩罚许丹蓉,想让她从高位上一夜之间变成废人,也算得上给婠婠和孩子一个交代。
世事难料,他没想到张婠婠会去找许丹蓉,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发了疯的许丹蓉大声喊着是她杀了安康,他就知道一切都晚了。
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张婠婠扔下一句话就走了,陈宪仁怔愣的站在原地,而许丹蓉还在地上大笑。
他后悔为什么不杀了许丹蓉,他以为婠婠这辈子都不会去看她,他明明吩咐好了宫人看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探视。
陈宪仁缓缓走出景安宫,他吩咐了李德贵让许丹蓉每天都喝下*药,每日只喝半碗,再给她半碗解药。足足七天之后,许丹蓉受不了折磨,悬上白绫自尽了。
之后,陈宪仁亲手栽了十几棵梅花树苗,他想着到了腊月里,梅花一定就会开了。
陈宪仁知道婠婠不会原谅他了,但耐不住陈宪仁隔三差五的就去找她,各种好吃的好玩的都送去她宫里。
直到婠婠再次有孕之后,陈宪仁彻底着了魔一样,巴不得将婠婠捧在手心里疼着。
婠婠不理他,他就一直磨她,哄着她,扬言说过自己栽种的梅花一定会开的,到时候再折几段梅花枝送给她。
张婠婠的肚子越来越大了,陈宪仁即使白日里再忙到了晚上也会抽空去看她。
婠婠变得没那么爱笑了,也会同他讲起许多客套话,陈宪仁心里有些难过。
后来陈宪仁也会让胡巧云,林雪柔过去陪她了,胡巧云说自己从宫外托人带回来很多有趣的民间话本,她要第一个拿给婠婠看。
一连过了六个月,婠婠的态度总算对陈宪仁缓和了不少。
陈宪仁承诺说:等孩子出世以后,朕要带着婠儿骑马射箭,带婠儿去南巡。
陈宪仁记得那日她说:等到孩子出世了,你要好好待他。
陈宪仁抱着她说:只要是婠儿的孩子,朕都会疼爱。他的婠婠终于笑了。
后来,太医说婠婠的胎像并不好,才六个月,肚子已经跟寻常人怀胎八月那般大了。
直到陈宪仁听到了会早产,会难产……
医院的太医们怒吼着:皇后跟孩子任何一个有事,医院都去陪葬!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他跟婠婠时,他哭的像个孩子,想抱着婠婠又怕碰到她的肚子,最后手掌只搭在了婠婠的肩膀上。
陈宪仁摸了摸婠婠的胳膊,比从前瘦了好多,几乎脸上也没多少肉了。
如果是这般结果,他宁愿婠儿永远都不要给他生孩子。
张婠婠生产那日,正如太医所说的,是早产而且还是难产。
坤宁宫里外进去都是人,端着一盆一盆触目惊心的血水,陈宪仁在屋外等着,他来回徒步走,这是他第一次等着婠儿生孩子,他的心揪成了一团。
直到太医从产房里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跪在陈宪仁脚下。颤抖着身子说道:皇后娘娘……气数将尽了,微臣定会尽全力保住胎儿。
陈宪仁后退了几步,瞪大了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叫气数将尽,朕要皇后和孩子都要平安!
太医们齐刷刷的跪着皇上身前,一同道:请陛下早做决断啊……
过了半响,陈宪仁才开口道:朕要皇后和孩子都平安……
产房里突然跑出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喊道:皇后娘娘她快不行了!
接着出来几个接生嬷嬷,急切道:娘娘的血根本止不住……孩子……还没有露头。
太医们皆叩首,重复着先前的话:请陛下早做决断……
舍子保母,皇后能活多久?
太医颤声道:最多七天了。
好,朕知道了。
陈宪仁被李德贵搀扶的坐到椅子上,念了句:保胎。
陈宪仁觉得等待婠儿生产的时辰,比活了一辈子还要长。
孩子出世了,是个小公主。陈宪仁抱着公主走到婠儿身边。
张婠婠经过生产的折腾,眼睛也渐渐睁不开了,她伸手摸了摸小公主,满意的笑了。
陈宪仁说:婠儿,你看孩子跟你一样好看。
婠婠点了点头,陈宪仁握紧婠儿的手,声音带着些沙哑,婠儿,那首童谣可以再唱给朕听吗?
朕以后,每日都在你身边陪着你,朕哪也不去了。
婠婠又点了头。许久之后,张婠婠问出了在她心里困惑了很久的问题,她想知道答案。
皇上……你爱婉儿吗?张婠婠还想再问后半句的,你爱婉儿还是爱我。
但她说不出声了,她似乎听到了答案,紧紧闭上了双眼。
陈宪仁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朕爱婠儿,朕爱婠儿……朕爱你。
张婠婠走了,她走的那天是腊月初四。
李德贵说皇上栽的那些梅花原本是要结骨朵了,不知因何缘故一夜风雪刮去之后,竟全都凋谢了……
皇后死了之后,陈宪仁久久没有立新后,前朝的大臣们都推选出了几个人选,当属林贵妃应当为继后最佳人选。
陈宪仁给公主取名叫洺萱。洺之水兮,逢萱忘忧。
希望她的孩子,能无忧无虑的成长吧,陈宪仁给胡婕妤晋了位分,为德妃。将洺萱交给了她抚养。
转眼又过去了两年,林贵妃成为了新一任的皇后,同年九月初二新一批秀女进宫选秀。
选秀那日,陈宪仁中意了一个秀女,封为宛美人。同宛美人一起进宫的还有三个才人,俩个宝林。
宛美人的性子颇有几分张婠婠曾经的样子,眉眼处竟也有些相像,笑起来弯弯的。
新人里当属宛美人最得盛宠,进宫没半年,宛美人就有喜了。
陈宪仁对她说:婠儿,你和孩子都会平安的,朕会守着你。
宛美人也是个痴情的,她爱慕皇上盛过爱自己,不久就为皇上生下一子。
陈宪仁为宛美人的孩子取名叫思康,晋宛美人为宛婕妤
陈宪仁也算的上雨露均沾,三年里他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张婠婠走之后的第十个年头,宫里的梅花开的最多,陈宪仁折了几段梅花枝,转身想朝着坤宁宫走去,走到半路,他又折返回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陈宪仁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太医院的太医总是叫他多休息,他病的这段日子,也只叫了宛婕妤侍疾。
宛婕妤还是跟刚进宫时一样,虽然容颜渐渐老去,脸上却永远留存着一份天真。
陈宪仁躺在床上,抚摸着宛婕妤的发髻。婠婠,等朕好了,朕带你去折梅花好不好?
宛婕妤用力点头答应着,宛婕妤多次说过自己喜欢月季,可皇上总也记不住。
婠婠,等朕病好了,朕要带你和康儿去骑马,去射箭,去南巡。
宛婕妤哭成了泪人,一连说着好。
陈宪仁一病啊就是半年多,李德贵总觉得皇上糊涂了,到了梦里还是会念着许多糊涂话。
那日夜里,李德贵隐约听见皇上在说:朕……与惠婉,与婠婠……回不去了。
陈宪仁念了好些遍,李德贵觉得皇上是真的糊涂了,可只有陈宪仁自己是清醒的
陈宪仁在位的第十二个年头,他走了。
走之前嚷嚷着让李德贵去摘梅花,他要拿在手里看。
李德贵有些为难……因为梅花不会在夏日里开了。
郑宝林(番外)
郑云清进宫之前就被娘亲的贴身婢女灌输了不少了宫斗策略,到了宫里要认准时机抱上可靠的大树,没得到皇上宠爱之前先站对阵营。
郑云清觉得有道理,选秀那天也是被皇后娘娘钦点的,入了宫之后就被封了宝林。
进了宫之后,郑宝林觉得自己的宫斗技能全都没地方用了。
皇上安排她与叶宝林同住在胡婕妤的启祥宫,没等她开始研究怎么抱大树呢,皇上先给她安排了一颗大树。
郑宝林觉得胡婕妤是个能吃的,不仅能吃还时常在自己宫里开小灶,到了晚上拉帮结伙的喊上皇后娘娘和林贵妃一起吃。
胡婕妤也自然不会亏待了她,进宫没一个月,郑宝林不但皇上的面没见着,自己先是胖了好几斤。
郑宝林开始担心皇上会不会嫌弃自己太胖了而没有传召自己……
郑宝林应该是新人里面最后一个被传召侍寝的,胡婕妤说叶晓熙是个干吃不胖的货,每次吃的最多也不见得她长胖。
与郑宝林同进宫的王美人早早就被皇上传去侍寝了。现在就算胡婕妤做好一桌子大餐她也没胃口了。
云清,晓熙过来吃饭!胡婕妤冲着她俩住的偏殿喊着。
郑宝林放弃焦虑了,还是吃饭能让她幸福。
入宫三个月之后,皇上终于传了郑宝林去侍寝,但……直到皇上见了她,郑宝林就觉得自己以后应该不会受什么宠了……
启祥宫的饭菜好吃吗?
这是皇上第一次见了她说的话。
郑宝林无地自容了,回宫之后决定一心减肥,胡婕妤还劝她,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不听不听,郑宝林连着三天只吃了几个菜叶,郑宝林快把自己饿晕了,终于到了第四天她看开了,不受宠就不受宠吧,好歹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饿了三天的郑宝林又狂吃了几天,比之前更丰腴了。
一年里,皇上只传召了郑宝林两次,而之前一起进宫的王美人已经晋了昭仪。
叶宝林时常劝她,人嘛要看开一点,你看皇上嫌弃我太瘦了骨头咯着他,嫌弃你太胖了睡觉会压死他。我俩嘛,正好凑一对。
郑宝林仰天长叹,她越焦虑吃的就越多,她时常羡慕胡婕妤这个后宫一把手的厨子,做饭那么多年吃了这么多年自己身材还是那么好。
在宫里的日子,除了贤妃娘娘见了她和叶宝林偶尔嘲讽她们几句之外,日子过的还算舒畅,皇后娘娘很照顾她,去坤宁宫请安更不用早起。
贵妃娘娘虽然看着面相不太好相处,但是见着她也会说上几句。
该减肥了,云清。
郑宝林每次都嘻嘻哈哈的糊弄过去。
顺遂的日子直到皇上和皇后娘娘从颐和园回来之后,一切开始变了。
胡婕妤不会整日研究新菜谱了,皇后娘娘一连告病好几日卧床休息。
贵妃娘娘说要去厨房给郑宝林和叶宝林露一手,结果厨房炸了。
郑宝林希望皇后娘娘能快点走出来,也琢磨着跟叶宝林扮上猪八戒和孙悟空逗娘娘一笑。
再后来许家一夜之间被抄家了,贤妃的景安宫的太监宫女也被遣散走了。
贤妃之前处处针对皇后娘娘和郑宝林这帮小蝼蚁,郑宝林觉得贤妃活该!
虽然贤妃的倒台对自己不会有太多影响,皇上连去各宫的次数都很少了,皇上整日去坤宁宫陪着皇后娘娘。
虽然不受宠,郑宝林也替娘娘高兴。
皇后娘娘整日挺着大着肚子,贵妃娘娘就劝她多出去走动,后宫的事务全权交给了贵妃娘娘处理。
贵妃娘娘打理后宫的大小事宜都井井有条,包括管上郑宝林的伙食。
一周只让郑宝林吃上一顿肉,郑宝林哭天抹泪的央求她,林贵妃只说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郑宝林整日祈求上天让皇后娘娘重新掌管后宫,这样自己就能天天吃肉了!
等着娘娘生产那日,郑宝林和叶宝林一直站在屋外,静悄悄的看着。
娘娘难产了,过了很久都生不出来。后来皇后娘娘在生产那日走了。
郑宝林难过极了,皇后娘娘下葬那日她哭的声音最大,接着就被管事太监李德贵拉走了。
皇后娘娘的小公主由胡婕妤抚养,皇上晋了胡婕妤为德妃,顺带着把郑宝林和叶宝林一同晋了美人。
皇后娘娘走了两年多,皇上才决定好继后的人选,林贵妃。
郑美人觉得自己日后,恐怕要日日早起请安还要被克扣肉食了……
同年九月初二,宫里新进宫了一批秀女,郑美人在这批新人里面隐约瞧见了故人的身影。
一举一动都很像故去的先皇后,郑美人看到了皇上瞧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她一定是未来的宠妃了。
郑美人把余生交托在怎么养着先皇后的小公主长大,德妃娘娘会做好吃的给公主,叶美人会唱小曲儿,而郑美人会讲故事。
皇上也会常常过来看公主,送好些孩童爱吃的糕点和玩具来,只不过每次皇上走之后,德妃娘娘都要骂皇上几句。
人活着时候都没见他那么献殷勤,死了之后开始百般追思,有个屁用?
看洺萱倒是隔几日就要一见,剩下的日子连着召见了宛美人沈宝林杜宝林,昨日还传了王昭仪,诶哟,这人那到了晚上就开始哭天抹泪的怀念故人,也不知道婠婠在天上见了他会不会气死。
郑美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她觉得德妃娘娘是这宫里活的最明白的人,其次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虽见到皇上态度没德妃娘娘这样不好,跟皇上不像夫妻像君臣。
宫里的日子过的可真快啊,转眼过去了八年,洺萱公主已经会自己编故事给郑美人听了。
八年里,皇后娘娘诞下了一子,宛婕妤也有了一儿一女。
一晃过去,郑美人也已经进宫十二年了,照照镜子也看到了眼角多出的几道细纹,果然……带孩子会变老。
日子每天重复的过着,德妃娘娘对洺萱是真真的好,启祥宫里几乎所有地方摆着洺萱公主喜欢的玩具,喜欢的糕点和水果。
洺萱公主给郑美人画了一个有趣的画,画上有五个人,最小的扎着辫子的小人是洺萱,胖一点的人是郑美人,瘦的是叶美人,弯腰看着她的是德妃娘娘,坐在一旁看书的是皇后娘娘。
皇上却在这一年病倒了,但他每日只叫宛婕妤去侍疾。
郑美人觉得这深宫里多的是可怜人,从前的先皇后难产,王昭仪不能生育,德妃娘娘不爱皇上也无儿无女,宛婕妤虽深爱着皇上,皇上却念着先皇后的情把感情寄托给了旁人……
而郑美人自己,何尝不是可怜人。
皇上驾崩了。听李德贵说,皇上到死都吵着要看一眼梅花,而最后他也没得偿所愿。
皇后娘娘在这一年,带着四岁的幼子登基继任皇位,为太后临朝听*。
郑美人在二十八岁这年被封了郑煦太妃,想想自己十六岁进宫,如今也快过了大半辈子了。
郑云清在新皇登基这一天,看了宫里的红墙很久,而这宫里到处都被种满了梅花。
不禁叹道:这宫里红墙可真高啊,高到再细的树枝也攀不上去。